这工作福利待遇不错,任务不算繁忙,就是经常需要出外勤,夜里睡得正香一个电话把人叫出去,车票往手里一塞就叫人去深山老林里抓捕邪祟。
我挺喜欢这份工作,感觉比之前整天坐办公室畅快多了,虽然之前当廖池秘书时能时刻看见他和他在一块,但我本来就不是能坐得住的性格,比起文职工作,还是打打杀杀更适合我。
从盛夏到寒冬,梧桐上繁盛的绿叶无声地跌落在地渐渐化为泥土。转眼就小半年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顾川愈加飘忽不定的行踪和金柠家中从未香料味道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临最后一战怕是没有多久了。
我单肩背着战术背包从火车上下来,从黑色露指手套的十根手指头冷得针扎一般的疼,我使劲儿揉了揉,哈出一口白汽,快步走出深夜里没多人的站台。
选择一月份去哈尔滨出任务绝对是我今年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出了火车站,我拦了辆出租车,把自己往后排上一摔,懒洋洋得报上自家地址。
我这一趟出去了三天,抓了只到处惹是生非魅魔,那玩意儿绑架了一只人参娃娃,我踹门进去的时候它正琢磨着要怎么把小人参先X在O。抓住魅魔押送到东北的基地后,那被我就出来的小人参抱着我大腿不撒手非得跟着我跑,我废了老大力气才让它老实在老家呆着,耽误了点时间,不然昨天就能赶回来了。
出租车上暖气开得很足,不一会儿我就暖和过来了。司机和乘客显然都没有什么攀谈的欲望,一路沉默的下了车,我坐上电梯,千里奔波之后终于到了家门口。
打开门我轻手轻脚地进去,没有开灯,现在正是凌晨两点多,廖池应该睡得正香,把包放在墙角,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向卧室走。
卧室门没关,廖池知道我今晚会回来,特地给我留的门。他背对门的方向侧躺着,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被子外只露出乌黑的发顶。我踩着暖热的地板,脱光之后无声无息地掀开被子一角,动作尽量小地钻进去。
然而还没等我躺下,廖池就醒了,他闭着眼闷闷嗯了一声,翻过身来摸索着握上我还有些凉的手,含糊道:“回来了?”
“回来了。”已经把人吵醒了我便不再那么小心,盖上被子之后抬抬胳膊把他搂到怀里,低头亲了亲他额头:“怎么又把你吵醒了?”
“没,正好梦见你,就醒了。”他在我颈窝处抽着鼻子嗅了嗅,接着皱起眉头,按着我胸口往外推:“去洗澡……”
“我累死了,睡醒再洗成吗?”我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定也没什么太熏人的味儿之后诚恳道。
廖池没再吱声,默认了。他抓过我的手放在自己腰侧暖着,又要继续睡。
尽管身体非常疲惫,我精神却十足亢奋,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低声问他:“你刚才梦见我什么了?趁现在还没忘给我说说。”
被打扰睡眠的廖池气的哼哼了两声,迷迷糊糊道:“梦见我上完人体解剖课你在教室里等我一起回家……”
他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就没音了,我一下子愣住,半晌望着黑暗中他近在咫尺的安稳睡颜,努力压制着心中蠢蠢欲动的惊喜,小声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问询声很快消散在寂静冬夜中,冰凉的窗玻璃上结出一声白蒙蒙的雾,他没有回答,呼吸声已然规律而平缓。
我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蹭了蹭他侧脸,闭上眼睛。
我从东北回来没多久就被顾川叫去了金柠家——他要把林瑾源的魂魄转移进自己体内。
我觉得这个操作非常惊悚,从古到今不管是哪部文献中,移魂大法都是作为邪教禁术存在的,搞不好还会产生什么可怕的副作用。然而顾川意念非常坚定,如果不这样的话,林瑾源在最后的决战中就必须使用我的身体。
实力根本不够格的我将百分之百地在那场战斗中死去。
将林瑾源转移的那天,除却王家兄弟还继续在外调查之外,江月辉,昆玉,蠡,一阕都在,金柠点燃密香,在蠡的指点下以心头之血为引,施展引魂秘术。
在施法前的空闲中,顾川交代了我很多事,包括如何抹去魂珠上其他人的气息让它同自己融合,他话音里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解脱和释然,我清楚他的意思,红着眼睛一一答应下来。
顾川却是拍拍我肩膀,笑道:“祸害遗千年,你师父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可没这么容易就挂掉。”
引魂术的狠毒之处在于对施法者身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金柠连续吐出数口心头血,施法进行到一半就脸色灰败的昏了过去,全神贯注“观察”着灵力波动的蠡一声令下,作为替补者的江月辉立刻接替她的位置,坐在阵眼上,用自己的灵力填补空缺。
一阕急忙为金柠治疗,我躺在床上,看已经有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双目紧闭躺在一阕怀里,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迹,难受地闭上了眼。
整个引魂术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中途我陷入了香薰营造的幻境之中。鹅毛般的雪洋洋洒洒的飘落,掩埋了远处楼阁的勾栏红顶,混杂着冰粒儿的空气被吸进肺里,冷到四肢百骸。
意识迷离之际,我转过身,身材颀长的男人正站在一树满是红朵的梅花下,肩头落了层细密的雪,一时分不清是雪更白还是他的衣服更白。
他抬手折了枝最下面的梅花。枝尖上的那一朵开得晚了些,还是个小小的红骨朵。
隔着纷扬雪花,男人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是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这种面对着和自己样貌过于相像的人的感觉着实奇妙,我们之间像是有一面镜子,然而镜子两边横亘的是数百年的光阴和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随即他转过身,步调稳健走向远处风雪迷离处,挥了挥手中的那枝梅花。
星星点点的艳红渐渐消失在白茫之中,连带着他的身影,和天地融为一色。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从身体深处正拉硬拽出来一样,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被绞成一滩血肉,漫天飞雪似乎化作无数冰冷利刃切割撕扯着骨肉。我抑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有人按住了我的四肢不让我胡乱挣脱,我倒在雪地里,数次昏过去又疼的重新醒来,雪被体温暖着化成水,又在寒风中重新冻结附着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