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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憧憧如鬼火,又含着点点璀璨的细光,慢慢开口问他:“青夫人她们呢?”
她知道青夫人进?宫,却没有在这一地的尸体里看见她的身影。
姜庭怔怔地看着她,迟疑了片刻,低声?呢喃:“不?知道。”
本?是为荒唐淫事而设的昏暗宫殿,在雨夜里鲜血四溅,哪里看得清每个人的脸。
青夫人大概早早地就跑了。
这是一个为姜庭而设的局。
那张被她碾碎的纸,如今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他们只?能别无他选地被推着走,做局的人,知道姜庭会反抗,也知道皇帝会死在当晚,这只?是一个被设计好的结果。
姜真抓着他的胳膊,轻声?说道:“还没有天亮。”
姜庭扣住她的手,一身被撕裂的中衣,被血水透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带着枯黄色的黑发黏在脸颊边,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现在即位,不?会有人质疑的,阿姐。”
姜真点了点头,声?音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亲手杀了父亲。”
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细究背后的原因,有意、无意,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让姜庭不?那么名?正言顺,让封离师出有名?的理由。
姜真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晰了,封离如果进?京,面对着已经失去皇帝的京城,最大的敌人又是谁?——只?能是姜庭。
这世上没有人会在触手可?及的权力面前放手。
两个人中,她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她闭上眼?睛,嘴角紧抿,整个人的神情中,透出一股冷静得惊人的疯狂:“把这里烧了。”
雨势渐小,大火随风翻腾,飞快地卷席了皇宫中连绵的宫殿横梁,接连倒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宫人尖叫着出逃,大火燃起的浓烟,吞噬了整片夜空。
和一位帝王的尸体。
姜真召集了所?有剩下?的禁军,不?禁回望,眼?眸里倒映出大火燃起的浓烟,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场滔天大火中化为乌有,包括有心人精心准备的好戏。
她将手中的傩面盖在脸上,不?再?说话?。
姜庭盯着她的侧脸,姜真离开皇宫,什么都?没有拿,只?带上了这张丑陋的面具。
姜庭不?喜欢这张面具,哪怕这只?是一张面具,却充斥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姜真轻声?说道:“一个故人的礼物而已。”
——
皇城的火烧了一连三日,将日头都?烧得黯淡了,封离的叛军屡屡传来捷报,即将进?京,京城都?传言是左相和封家?里应外合,烧了皇宫,杀了先帝。
因为火起次日,左相府里就已经空无一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左相千金唐姝,被这位封将军带在身边随军,又有什么含义,便是仁者见仁了。
皇宫里没有找到姜真和姜庭的痕迹,所?以绝不?会是意外走水。
这则消息传到封离手中时,他的兵马已经快到京城脚下?了,常素危疲于?奔波,兵马未齐,地方?乱成一团,不?成气候,他的进?度意外地顺利。
从小他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仿佛只?要坚定去做的东西,就一定都?做到。
因此他对任何想要的事物,都?志在必得。
他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坐上那天下?至高的位置,再?去风风光光地迎娶姜真。
慧通笑眯眯地说道:“似乎该称您为陛下?了。”
封离面色冷漠,将信收好:“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我要的是皇帝的命,可?皇帝死了。”
慧通勾了勾唇,笑容里满是恶意:“皇帝死了,血脉却还连着,世人都?说父债子偿,也是有些道理的。”
封离将纸拍在桌子上,神情动摇了一瞬。
姜庭是她的弟弟。
慧通不?紧不?慢地在他的军帐里踱步:“陛下?,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如今天下?谁可?与你争锋?谁又能光明正大地与你对抗?”
“你不?除了他……”慧通对他诡谲一笑,眼?睛里却燃烧着如同?死寂一般的冰冷:“是等着再?做一次阶下?囚吗?”
“你!”封离周身腾起煞气,剑指那清瘦诡谲的和尚,却被他轻轻松松闪过。
“她带着姜庭走了,便已经在你和他之间作出了选择。”慧通提醒他:“她可?没打算等着一个带着十几万大军的叛徒回来娶她。”
封离面带怒意,死死盯着他。
慧通背过身,慵懒回视,清隽的容颜如同?云雾一般模糊,只?眼?睛里透出一丝被镌刻的金黄:“花前月下?,不?打扰陛下?了。”
他如同?一阵雾气一般 ,骤然消散,露出帐外拘谨站立的女孩。
唐姝站在帐外,收敛住刁蛮的神情,探头探脑地看他:“封离哥哥……”
封离头脑
', ' ')('冷静下?来,低声?道:“回去。”
唐姝面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强忍着耐心说道:“我可?以去看看我娘吗?”
封离冷漠地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青夫人跟他做的交易,他得到了好处,自然会照顾好唐姝,但其他的,他没兴趣多管。
唐姝盯着他,看他说完话?后,就不?再?理会她,不?禁开口说道:“听说留在京城的人没有找到姜真,看来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和你的婚约。”
封离抬起眼?皮,冷冷开口:“滚。”
唐姝哭着出去找慧通,她在军营里孑然无依,根本?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将她强行塞到这里来,心中生了些怨恨。
她知道母亲想撮合她和封离,但封离就算有望人皇之位,也和她想象中体贴温柔的郎君截然不?同?。
在这军营之中,她勉勉强强能说话?的只?有慧通,这和尚好说话?极了,也没封离那么大的脾气,听她哭完了,才慢悠悠地给她递帕子。
他笑着说道:“你想嫁给封离陛下?吗?”
唐姝老老实实地说道:“不?想。”
她想嫁给常素危,她见过常素危在武场飞扬不?羁的样子,也见过他对那人温柔小意,事事关心的模样,那才是她想象中的夫婿。
慧通笑起来,那笑意虽是和善的样子,却含着冰冷的打量。
他的打量不?含一般人审视他人的偏见,完完全全,只?当审视的人是一件器物,思考的是需不?需要拿起放下?。
“错了,唐小姐。”慧通凝视着她,带着笑意轻松开口:“你想嫁给他,这是你唯一该说的话?。”
是谁
常素危日夜兼程赶回赶, 与姜真说了一句话便进了?京。
他?要守住城,替她?遮掩行?踪,姜庭和她要暗中离开京城, 带禁军先平定合城衢地, 合城四?通八达, 若断了?控制,之后?便难办了?,不能?让战略重地落入他人之手。
匆匆一面,常素危只来得及将玉佩系在她身上。
常素危不合眼地赶了几天的路,眉眼盈盈间, 随意而立,却还?是仪态风流的样子。
他?想说的话太多, 真到说的时候, 好像又没有什么可以?说出口?的了?。
常素危不知道这一别是多久——但也不会太久, 叛军纪律松散, 若没有意外, 他?能?轻松杀个来回, 等下次见面再说也是一样的。
他?策马奔驰而过,心中却蓦然涌起?悔意, 后?悔刚刚没再多看她?一眼。
只是路行?至此,已经不能?回头?了?。
——
大部分由流民、奴隶、罪犯组成的叛军, 面对军队都不堪一击,因为饿着肚子而升起?的勇气?,也因为饿着肚子而虚弱。
姜庭接受了?合城叛军首领的投降时, 那边挂着封家旗号的军队已经兵临京城, 大有天时所向的意思。
姜真对着手中碎掉又被粗糙修补的玉佩,神色若有所思。
姜庭朝她?走过来, 轻咳了?几声,她?没有反应,姜庭用手掌挡住她?面前的烛火,整个屋子的光都变得忽明忽暗的,姜真才抬起?头?看他?。
“阿姐。”从离开京城到现在,姜庭没有半点平静,心里只有越来越深的不安,却又不敢在姜真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装出无所谓的模样:“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姜真收回出神的目光,看向他?时,还?有些寂寥的残余,这让姜庭的不安又强烈了?几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嘶嘶的响:“路途上的军队,都说他?身?边带着唐家的千金,封离如果入京称帝,她?毫无疑问会被封后?。”
姜真想得并不是这件事,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怔怔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姜庭手支在桌子上,向她?身?子趋近,表情有些仓皇:“阿姐,他?起?兵之前,唐家就把唐姝送到了?他?身?边,他?可是欣然笑纳,早就背叛了?你,你就不该救他?的!”
“是、是。”姜真指尖托着下巴,表情还?是有些游离,近日的事堆积在一起?,她?头?痛得不行?,还?是要勉强安慰姜庭:“如今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河西郡守已经投诚,他?就算得到了?京畿,也得不了?这天下。”
她?起?身?,声音轻柔地安抚他?:“别着急。”
姜庭感受到姜真的指尖一点点擦干他?脸上的泪痕,心里有些酸酸的,那份强烈的不安渐渐被驱散了?一些,他?痴痴地看着姜真的脸,轻声喃喃:“阿姐,我帮你去打天下,你来做皇帝,好不好?”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把姜真安安稳稳地留在他?心上,又开始说痴话,姜真噗嗤一声笑出来,挠了?挠他?下巴,将他?毛茸茸的头?推开了?一点:“我没那么聪明,做不了?皇帝。”
她?挥了?挥手,随意说了?
', ' ')('两句,就开始赶他?出去,明灭的烛火,映得她?脸色苍白疲惫,脸上有几道鲜红的印子,仿佛沾了?什么羽毛,姜庭再定睛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好似错觉。
姜真近日是真的有些头?痛,常素危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她?心中忧虑,近日又开始做噩梦。
和之前的噩梦相似,荒诞诡异的梦境里,充斥着银白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无形的东西缠绕着她?的身?体,仿佛要把她?吞入虺腹。
姜真想不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梦里注视着她?的目光平和,其实并无恶意,她?只是觉得奇怪。
她?揉了?揉额角,目光落在被搁在角落的面具之上,和面具上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了?一眼,竟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面具下透出白色的一角,微微颤动。
梦或许只是梦,但眼前的东西,却绝不是错觉。
姜真拿起?面具下压着的折纸,只觉得遍体生寒,一模一样的纸兔子,她?早在皇宫就已经烧掉过一次,这次又是谁的恶作?剧。
她?住在合城,每日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发现这枚熟悉的纸兔子,即便烧掉,它还?是会诡异地出现在她?眼前,无处不在。
到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将它毁尸灭迹的想法。
在她?冷漠的注视下,纸兔子的脚微微动了?动。
姜真心下烦躁不安,刚想把这纸兔子重新压回面具底下,却听见了?如同流水般轻渺的声音。
她?手顿了?顿,将它凑近了?些,看见纸兔子平扁的嘴几不可见地张合,发出小小的声音,含着嘶嘶的杂音。
“想……你。”
姜真眨了?眨眼,纸兔子灵动的红色眼睛也随之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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