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知道,做人不能自己吓自己。哪怕这镇子死寂的可怕,哪怕身旁同行的程寿越看越像土匪,他也不能吓自己。
“老天爷保佑。”小兄弟喃喃道。
“啥?”程寿没听清,“咋了,小兄弟?”
“没没没,我就是有点饿。”小兄弟说话不利索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相同的不安使得程寿与小兄弟加快了行动,路上发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痕迹,微微泛红。
小兄弟问道:“程大哥,你们镇子有染坊吗?”
顺着小兄弟的视线,程寿也看见了那片黑色痕迹,他示意小兄弟绕开走:“哪有什么染坊,不过李三龟家平时帮大家染染布,有时候收点小钱。”
木匠铺。
拉住驴车,程寿怔怔地盯着破了个大洞的木门发呆,从破洞可以看见铺子里散乱的工具。
没记错的话,程寿总会把工具摆放整齐。
“这这这是怎么整的?!二弟!小三!”
省下开锁了,程寿推开门进去,小兄弟不敢进,怕进了土匪的陷阱。
程大哥是好人,可镇子的其他人不一定啊,说不定就是想逮个人做人肉包子……
冬天太阳落的早,没多久天都黑了,凉飕飕的风一刮,小兄弟只觉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忐忑地琢磨了一会儿,小兄弟一个人待着渗得慌,开口想喊一声程大哥,正要喊,忽然有人捂住自己的嘴!
“唔!”小兄弟挣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昏过去了。
半响,光义会的几人拖着程寿和小兄弟回了训练地。
照顾昏迷成员的林婶隔着房门板,偷偷从门缝里偷看,瞧着光义会的家伙们拖着两个男的进去,暗暗想道:“莫非是没有杀干净?不该呀……”
林婶在这里的日子不比从前,手边没有一样是可以照明的,不过她不在乎,每天,独自坐床上,等窗户那橙黄色的太阳慢慢落了,头发便也白了一根。
天彻底黑了,没有一颗星星。
第六十三章咚咚咚
临国边界。
光义会舵主李染生回到自己的屋里,瘫倒在床,小臂搭在眼睛上,安静了许久。
四肢微微发麻,丝丝凉意透入脚心。
眼前黑暗一片,慢慢地,昏黄的一点扩大,呈现出整个暗淡的天空。
瘟疫、干旱,足以击垮靠天吃饭的百姓。
榆树的树皮几乎被吃光了,许多得了怪病的人躺在没有遮蔽的土地上,黑白无常虚无的步伐穿梭于他们身边,犹豫着应该先带走哪个挣扎了一生的灵魂。
“老天爷……”
瞳孔放松,黑白分明的眼珠平平无奇地暴露在空气中,张开一条缝隙的双唇干裂苍白,一口黄牙毫无规矩地排列。
互相争强食物的阶段过去后,物竞天择活下来的人不得不用刀割开同类的躯体,但也只是稍微延长了一点寿命,过几天便会开始生病。
一位身穿灰衣的男子提着药箱游走于生灵涂炭的村镇,偶尔会去给尚有一线生机的病人号脉,喂他们几种草药续命。
全然不同的生机显得他在这里格格不入。
忽然有谁握住了灰衣男子的脚腕,他低头看去,是个孩子。
灰衣男子蹲下来,一只胳膊抱着男孩,问道:“怎么了?”手上没有多少份量。
男孩脏兮兮的:“妹妹,病了……”
“是那间屋子吗?”灰衣男子指引男孩看向不远处的小屋,男孩吃力地点点头。
绕开地面躺着的人体,灰衣男子附身进入小屋,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传来。
灰衣男子不再往里面看,眼角黑痣平添妖异,漠然道:“孩子,你生病了。”
男孩眼神空洞。
“她死了。”
一句话判了死刑。
杨瑞霖放开男孩,男孩飞快长大,长大后的少年快速走到床边。
迟冉哭了,他伸出满是伤痕的双手,轻抚妹妹枯黄的脸颊。
妹妹瘦的可怜的面容在摇晃中变幻,成了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小麦色肌肤,平直的眉毛,短短的睫毛不再颤抖,略胖的小鼻子没有呼吸,总是让人觉得不太开心的嘴巴……
“苹苹?”
泪水滴落少女的左眼上,变成鲜红色。
迟冉被巨大的恐惧席卷:“你别吓哥哥……”
“师父……”救救她。
似乎被“师父”二字触动,杨瑞霖伸手,手的影子绵延至房间各处,爬上她的双颊,逐渐掩盖了小女孩干瘪的尸体。
迟冉张开嘴想要大叫,却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一般不能发出声音。
尸体、床铺融进黑暗,唯有一点纯粹的鲜红粘稠的不肯化为墨色的一部分。
杨瑞霖仰头,似乎在欣赏半点星光也无的夜景。
五彩缤纷的小果子一颗颗坠落,汇聚成海。
这丰富的颜色刺痛了迟冉的眼睛,他有些慌乱,不经意间,几颗小果子带着奇异的清香滑进喉咙。
“你也死了。”
温柔的男人嗓音缓缓催眠,丝丝缕缕地侵蚀迟冉的神志。
一瞬间,仿佛有千千万万句“她死了”“你也死了”包围迟冉,一点点摧毁他的耳膜,跑进脑袋里上蹿下跳,再咚咚咚地撞上头盖骨,击碎天灵盖!
世界一片漆黑,神袛一般的俊美男子浑身笼罩在温暖的光芒里,如画的眉眼始终注视男孩被纷乱淹没,眼神波然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