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不会再回来,而你的爱更是一文不值。
奉天门已经从一开始的鸦雀无声到现在的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身上都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脖颈在太阳底下暴晒,甚至飘出令人眩晕的白烟。
这当头的烈日似乎并不是来相贺,而是来洗濯他在每一个静谧的月夜下的痴心妄想。
“哎,你说皇上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后悔不想来了吧?”
“这也说不定嘛,毕竟许嘉也不是皇上亲生的。”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被听到了小心掉脑袋!”
“有什么啊皇上现在连面儿都不露,摆明了是没把这人再放在眼里。”
“说不定是皇上清醒了也不一定。”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儿,还望想一跃龙门,简直是不自量力!”
……
不堪入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周顺凑上前去,小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奴婢去御书房看看?”
汗水顺着繁重的发冠低落,许嘉的眼睫毛都被汗水濡湿,整个人显得凌厉很多,他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身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然后他便在千万道注视中,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孟忠连也在看着他,目光不明,脑袋里蓦然响起楚明皇昨夜里说的话。
“我要立她的孩子为王。”
她的孩子,他的外孙。
孟忠连的目光变得湿润,喉咙哽咽,耳边又响起了刚才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只不过这次因为许嘉的离开,而变得更加猖狂起来。
许嘉到御书房的时候,正巧看见楚明皇抱着画像在椅子上落泪的样子,黄自狄看见了他,在旁提醒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许嘉安静地站在下面,他没有出声质问,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号的愤怒或者不满,他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上面的楚明皇,却又莫名的坚定,让人无法忽视。
楚明皇对着他费力地招了招手,“你过来。”
许嘉的脚步踌躇了一下,却还是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直至在他的身旁立定,直至看清了那画上的人,他的瞳孔猛缩,心脏也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被人掐住了喘不过气,垂在两侧的手蓦地握紧成拳——这就是当日抛弃他,把他埋在土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居然真的是这大朝的皇后,她居然是皇后。
可是比起震惊,他的心头被一种更加莫名更加奇怪的感觉所笼罩,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想哭的冲动,甚至有想伸手触碰她的欲望,这种欲望让他手尖儿发颤,却又被他拼命忍下。
他很清楚,这股欲望并不来自于他,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她,也没有感激过她,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应该除了震惊再无其他,可现在很显然,他多了很多并不属于他的情绪,他甚至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崩溃和绝望。
在他拼命忍着的时候,体内安静了许多日的那股灵力蓦地暴走起来——这次它没有试图掌握他的神智,而是试图想要从他身体里窜出,试图想要撕碎他。
它被这幅画像所刺激,且无法自控。
楚明皇注意到了他的沉默,缓慢的转过头看他,并试图拉住他的手,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许嘉却在他转过来头的那一刻后退了半步,脑子里紧绷的一根线“啪”地断了,大脑一片空白,连眼前都变得虚无起来——在看到楚明皇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便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许嘉一掌将楚明皇附身打到地上,不再看他的脸,而是快步向殿外走去,他想要赶在这股灵力彻底失控之前离开这里,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全身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张力,似是碰到谁就会将谁抓过来拧断脖子。
他的手还未从里面碰到门闩,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顿时成把的阳光不要钱似的向着他涌来,与他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黄自狄蓦地听到了里面楚明皇倒地的声响,不放心的想要推门查看,却在推门的那一刻,对上了许嘉冒着凶光的下三白,他吓得腿软了一下,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转头就跑。
却被身后的人死死箍住了肩膀。
黄自狄听到一声轻笑,接着整个人被向后拉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大门,便再次被严密合上。
第20章
短暂的一片白光过后,许嘉感觉到那股灵力正一丝丝地完全融进他的血液,并强行想要争夺他的意识。他只来得及看了黄自狄一眼,连“快跑”都还未喊出声,便彻底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但与此同时对他展开的,是这股灵力一直以来对他隐藏的那段记忆。
荒诞的,不堪的以及灿烂的。
早在这股灵力刚进入许嘉体内的时候,他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比如骑着战马奋力杀敌的血腥,与楚明皇相峙时的那股浓浓恨意,都时常让他好奇,到底这股灵力的主人和楚明皇之间有着怎样的爱恨纠葛?可是当眼前的白光散去,当他彻底看清记忆中的这个人时,他却愣住了,呆呆的,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机械难捱。
居然是那个女人。
此刻,她正用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身上盖着毛毯,旁边还点了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明明是这么温馨和谐的画面,但却被她脚上冰凉的脚铐刺破了一切虚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