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震震(2 / 2)

佩并非盲从,对于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反而更加清晰坚定了。

朱棣熄灭炉膛的灶火,取出一根炭条,在涂着石灰的竹篱围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棣”字,心想如果徐妙仪来凤阳找他,寻访到此地,就知道这是他的住所。

她一定会来的。

朱棣拿着炭条反复涂抹加粗“棣”字,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些信念。

次日,他忍着背痛在山林打猎,猎到一只山鸡,他将山鸡入锅熬出白花花的油脂,炸干的脂渣拌在昨天吃剩的麦子粥里当菜吃,却将珍贵的油脂用来当了灯油,白白燃烧。

夜间罩着透明琉璃灯罩的油灯挂在院门口那个“棣”字上,灯光很弱,却是果林唯一的光亮。朱棣半夜还起来检查灯火有没有熄灭,或者续一续快要烧干的灯油。

偶尔夜间有小动物或者飞鸟制造出类似行走时沙沙的动静,朱棣就会弥足凝望,期待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

不是她。

短暂的失望过后,朱棣立刻安慰自己,下一次,下下次,她就会出现了。

春天虽然到了,但春寒十分霸道,不肯让位,果林的花蕾始终不见开放,就连田地都还冻得严严实实,无法耕耘播种,也无野菜瓜果可以充饥。

幸亏朱棣是个不错的猎手,不至于饿死。每日上山打猎,多少都有些收获,他甚至猎到了一头狼,狼皮卖给了邻居村里的一个小地主,换了两斤浑浊的豆油和一包盐。

朱棣往油灯了灌满了豆油,暗自送了口气,起码半个月内不用担心油灯熄灭的问题了。

山下有个小村庄,村里住着都是龙心寺的佃农,二月初时,村里传遍了新守林人是个落魄败家子的消息。

村里大姑娘们聚在一起晒太阳,做针线,闲聊的话题当然离不开村里新来的年轻人。

王大妮纳着鞋底低头说道:“那人真俊,县太爷家的衙内公子都没他好看!”

大妮的直白被众多村女嘲笑:

“长的好看又不能吃,那人饿得都瘦成竹竿了,一看就是个短命的,谁要是嫁了他,准是个当寡妇的命。”

“那人太不会过日子了,油多贵啊,俺娘晚上做活都舍不得点灯,说油留着给爹爹春耕时出力烙饼吃,可是他用来点灯不说,还把灯挂在外头!瞎子点灯白费蜡,地主家都不这么糟蹋油呢。”

王大妮争辩道:“才不是呢,那人点灯是给媳妇照着回家的路,怕媳妇找不到门。”

“你咋知道?你和他说过话?”

王大妮说道:“村里二愣子嘴馋,想要半夜去守林人院门口偷油吃,被那人捉了个正着,你们别看他瘦,动起手来三拳两脚就把二愣子打趴下了。那人把这个小贼送到我家里,我爷爷狠狠教训了二愣子,逼着二愣子给守林人磕头道歉,发誓不准再犯了。”

王大妮的爷爷是村里的里长,德高望重,村里有什么争端,一般会请里长主持公道。

“我爷爷问守林人,说为啥半夜在外头点灯浪费灯油,守林人说他和媳妇走散了,约定凤阳重聚,怕媳妇找错地方,就夜间点灯指引回家的方向。”

一席话说的村女们都泛起了少女心,“哇,戏文里头才有这种痴心人呢。”

“他会打猎,还有本事杀狼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媳妇是个有福的。”

“都说了路上失散,不知他媳妇是死是活,若不在人世了,这不白费灯油嘛,好可惜啊,我家炒菜都用不了那么多油。”

朱棣并不知他的形象在村口闲言碎语中发生了转变,村民看他的目光从嫌弃变成了同情。

一天夜里,春雷滚滚,下起了暴雨,滋润了大地,村民们从雷声中惊醒,暗道总算春暖下雨,到了春耕的农时。

朱棣担心油灯熄灭,半夜起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踩着木屐开门去院门口查看。

刚一开门,他隐约听见有阵阵叩门声,这风雷席卷而来,吹散了声响,本以为是幻听,可接下来一道闪亮将山地之间照的如同白昼!

油灯依然在院门口挂着,随着风向猛烈摇晃,灯芯在摇摆中忽明忽暗,有时候似乎即将熄灭,却总是能绝处逢生似的重新亮堂起来。

一个梦过无数次的人影站在院门前,虽撑着雨伞,却遮不住阵阵风雨的侵袭,已经全身湿透了,惊喜的看着院墙上那个木炭所写的“棣”字。

“妙仪。”朱棣低声叫道,近乡情怯,他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相认,怕这一切只是无数次梦境中的一个,一旦触碰,徐妙仪就消失了。

徐妙仪闻声看去,穿过低矮的竹篱、穿过昏暗的灯光、穿过道道闪电、穿过无处不在的风雨、穿过震耳欲聋的雷声望去。

“朱棣。”两粒晶莹的水滴从冻得苍白的颊边落下,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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