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肃王孛儿只斤·脱脱果然派官属前来,接阿萨里去王宫参加生辰晚宴。阿萨里也备了一些礼物,便上了车出门。
瓦刺人撤军之后,哈密城里的人们都变得更加热情了。王宫大厅内外一片热闹,入夜后气温迅速下凉,但无数的火把、篝火,让人感觉空气依旧火热。到处都响着节奏欢快的鼓声,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阿莎丽见到了丞相脱火赤,二人便一起进大厅,拜见肃王与王妃,然后在侧边的宾客席上入座。
肃王的部下和臣僚们都很高兴,喧闹中随时都能听到粗鲁的“哈哈”笑声。
大厅里来了一群西域色目女子,敲着鼓、摇着铃挑起了热|辣的舞蹈,她们以纱巾蒙面,可腰上的皮肤却都暴露在外,眼睛朝男宾客们抛着媚眼。一个舞姬从阿萨里旁边游转而过,脱火赤竟伸手在那舞姬的臀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引得周围的蒙古人大笑。
西域舞姬跳完了两场舞,客人们差不多都已到场。歌舞稍歇,大伙儿便站起来,以手按胸,面向上首拿着权杖的肃王鞠躬,高声祝贺。
肃王用蒙古话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端起酒碗,与大伙儿一起喝了一碗酒。肃王刚坐下,鼓声音乐马上又响了起来,另一队蒙古舞姬鱼贯而入。
大厅里迅速恢复了喧嚣杂乱,除了音乐声,还有无数“嗡嗡”的交谈声,蒙古贵人们拿着刀子一边割肉,一边大声说话。
阿莎丽一出生,阿苏特部就已在蒙古草原,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等她不经意间看上面的椅子时,却发现肃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没一会儿,一个蒙古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俯首在脱火赤耳边说了句甚么话。那人接着又走向这边,弯腰道:“王爷有请汗妃入内相见。”
阿莎丽起身道:“带路吧。”
在蒙古侍卫的带引下,脱火赤与阿莎丽便一起走到了内宅,到了一间挂着珠子垂帘的房门口,等侍卫进去禀报。
他们被允许进去时,阿莎丽马上发现这个房间很小,就像一间起居室似的;而且立刻有一股子烟熏的异香扑面而来。屋里点的是油灯,借着灯火的亮光,她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肃王。
阿莎丽等人在哈密城住了很长时间,但这么近地看清肃王,今天还是第一次。
只见肃王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头发、服饰仍是蒙古样式,可穿得很干净,必定是经常沐浴才是那个样子;恐怕他已经改变了蒙古人的习俗。肃王的手指也很干净,最先让阿莎丽看到的,便是他那手指上的黄金绿宝石扳指,那只手正扶在一根手杖上。
“拜见肃王。”脱火赤与阿莎丽一起行礼。明国人册封了脱脱为忠顺王,脱脱还在哈密国自称国王;但彼此都是蒙古人,脱火赤等仍以元朝朝廷给肃王一家的名号称呼。
肃王点了点头,说道:“贵客请坐罢。”
脱火赤道谢。
肃王再次开口时,便不再是客气话,而犹自诉说了起来:“本王父母亡故得早,从小由叔父与叔母抚养长大。骑马射箭,待人处事,都是叔父教导的。叔母对我慈爱有加,比对待亲儿子还好,我比堂兄弟姐妹们得到了更多宠爱。”
阿莎丽与脱火赤默默地听着。
肃王道:“叔母的笑容让人安心,我一看到她的目光,就不会害怕任何东西。她的怀抱很温暖,我曾尝试过许多妇人的怀抱,但没有一个妇人,能让我感受到儿时的那种温暖。”
一番话下来,气氛却渐渐变得紧张了。
因为肃王的叔母、前任肃王安可帖木儿的妻子,现在仍在鞑靼部落中;如今几年过去了,生死都不太确定。
当初扣押了安可帖木儿一家的人、是瓦刺人马哈木,正如马哈木扣押并残害了本雅里失汗。但那一次,马哈木没有杀安可帖木儿,只是把他一家送给了当时的全蒙古大汗鬼力赤。
毒杀安可帖木儿、当今肃王叔父的人,正是鬼力赤;霸占了安可帖木儿王妃的人,起初也是鬼力赤。而鬼力赤曾是鞑靼人的首领。
虽然阿莎丽的哥哥阿鲁台,刺杀了大汗鬼力赤,但鬼力赤仍是鞑靼人。
丞相脱火赤面露担忧之色,好言道:“知院阿鲁台已杀鬼力赤,为肃王报了仇。”
而此时阿莎丽却有一种感觉,肃王的情绪很脆弱。她还想起了白天丞相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都越来越软弱了。
丞相脱火赤说的没错。阿莎丽忽然觉得,肃王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