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慧沉吟了片刻,看着吴忠轻轻点头,便放下了车帘。一大队人马继续往前走了,耳边只剩下“叽轱”的轮|子转动声,以及马蹄踏在砖地上的“哒哒哒”声音。
……
早在正月十八日、直隶之战的主力阵战决出胜负之后,朱高煦中军便派人快马回湖广送信去了。此时信使到了衡州、才过去一天。
瞿能等大将率中军主力,在前锋乘船离开衡州之后,便从陆路出发了,此时已在进军京师的路上。而衡州的盛庸护卫军、汉王府家眷官吏,则在收到了直隶来的军情之后,才准备出发。
衡州的汉王府行宫一片欢喜,人们都知道,直隶会战一结束,伪朝官军便无力抵抗了。战争终于彻底打完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也至此结束。
(登基称帝之事,消息尚未传到两千余里外的湖广省衡州府。眼下湖广衡州府知道的消息,还停留在太平州的直隶会战胜利上。)
王妃郭薇一边下令家眷奴婢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进京;一边在行宫后堂里,接受夫人们的贺词。按照都督府与长史府官员的部署,汉王府及护卫大军,先沿湘江西岸陆路进发;等待从大江上回来的水师主力进入湘江,大伙儿便乘坐战船走水路进京。
杜千蕊祝贺伐罪军战场得胜的时候,倒是挺高兴的。等她行了礼说了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时,便有些心神不宁、闷闷不乐的样子。
姚姬眼尖,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等到大伙儿说完了话,姚姬便在一道檐台下追上了杜千蕊,上前问道:“眼下汉王府一帆风顺,妹妹有何不高兴的事?”
杜千蕊看了一眼姚姬,微微摇了摇头。
姚姬立刻做出了不太高兴的样子。
杜千蕊似乎也不愿意在明面上、与姚姬关系处不好,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有点想我|娘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以前我只是王爷的一个妾,后来封了夫人,却一直在打仗,提那些事甚为不恰当;而今这里离江西也不远了,便忽然想到了家里的父母。”
其实杜千蕊对她爹真没多少挂念,主要是觉得姆妈(母亲)可怜……甚至不知道姆妈是否在世!
记得最后一次见姆妈,已经过去差不多十年了。那一次杜千蕊心中满是伤心绝望,却忽然见朱高煦接她来了!那一刻她无望的心又燃起;虽然可怜姆妈,但她当时已决意离开家乡,实在无力再管家里人了。
杜千蕊记忆得很清楚,当时她离开那片竹林之后,她没有回一次头!她也记得很清楚,姆妈分别时说的话、是叫她吃了饭再走。
想到这些事,杜千蕊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手绢,便见姚姬正在瞧自己的眼睛。姚姬道:“哎呀,妹妹不要哭了。这点小事,我帮你!”
“姚姐姐怎么帮我……”杜千蕊哽咽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去求王妃罢,请王妃派个人去江西,把我姆妈接到京师去。这些年我慢慢存了些钱,便在京师租间屋,让姆妈过几天轻巧的日子。可是我家到县城的路弯弯绕绕、全是小路,就怕派去的人找不到。”
姚姬忽然“嗤”地笑了出来,说道:“妹妹说甚么傻话,你是故意说得那么可怜罢?”
杜千蕊不置可否。
姚姬又道:“当今天下,妇人至少数以千万。地位比妹妹高的妇人,只有一人了;妹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诰命夫人见了你还得下跪!你倒好,告诉我租间屋子给你娘住……”
姚姬略微一想,又道:“我在王妃面前帮你说,调一整支军队,护送你风光回乡;拿仪仗车驾接令尊令堂去京师。到了京师,你再向王爷讨点赏、拨一座大庭院给令尊令堂居住。”
杜千蕊心道:你是不是想看我恃宠而骄、得意忘形而惹王爷厌恶,想让我失宠?
“姐姐的好意,心领了。可是我无寸功,王爷王妃对我的恩赏已非常丰厚了,我岂敢再给王府添那么大麻烦?”杜千蕊忙摇头道,“还是派个人去江西就行了,我写一封信回去。父母虽不识字,村里总有人识字,我再拿一个信物便行了。”
姚姬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千蕊,目光非常明亮。杜千蕊顿时感觉浑身都不太舒坦。
“就这么定了,我帮你说。又不是你自己讨要的,王妃不会怪你。”姚姬道。
……姚姬与王妃的关系非常好,王妃也很愿意听从姚姬的一些建议。也不知道姚姬是怎么说的,王妃竟然同意了那个建议!
王妃夸奖杜千蕊有孝道,为奴婢们做了表率。
然后王妃便叫宦官黄狗作为正使,宫女宦官随行;并知会了都督府掌事齐泰、都督盛庸,调汉王府一股护卫骑兵、仪仗若干,护送杜夫人回乡省亲。
又命齐泰下达都督府军令:去长沙府调战船数艘,从大江入驶入鄱阳湖,靠近江西布政使司余干县的码头停靠等候;待杜夫人的人马省亲之后,便坐战船、与汉王府大队战船会合,一起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