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南府之后的这段日子里,妙锦也额外注重言行;每次高煦暗示亲密之事,她都婉拒,再也没有亲近过他。有时候她也有点克制不住,但又不好把自己那些心事与高煦细说。
高煦最近心思都在大战上,妙锦不想拿琐事再去烦他。
桌案上摆着一只砚台,妙锦久久地盯着砚台里墨黑的墨汁。她觉得它就像是一碗毒酒,偏偏她又忍不住,似乎时不时都想去品尝它。
就在这时,宦官黄狗走到了门外,弯腰道:“池月真人,王妃娘娘有请。奴婢奉命问您,可走得开?”
妙锦道:“我这就去。”
妙锦出门后,走上前宫的台基。黄狗又道了一声“请”,将她带去了宫殿两庑的西面偏殿。妙锦走进殿门,见里面只有两个人,除了郭薇,还有郭薇的母亲徐氏。
黄狗向殿室里一拜,便退走了。
郭薇唤了一声小姨娘,妙锦作礼道:“贫道不敢当,见过王妃、郭夫人。”
“真漂亮!”徐氏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妙锦,看得妙锦浑身不太舒服。
妙锦这次在近处见到徐氏,马上就猜测这个徐氏很聪明。接着妙锦想起一件事,高煦提起过徐氏曾劝郭铭逃走;徐氏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妇人。
而郭薇那清纯白净的小脸,却藏不住情绪。她的脸颊微微一红,似乎有点不好开口一般。
片刻之后,郭薇终于说道:“小姨娘常在王爷身边,听说在为王爷写书。我想问一件事,王爷麾下有多少兵马?我从不提这些事,也不好问王爷,避免让他又分心宽慰我,唉!有时候我夜里忽然醒了,发现王爷的眼睛还睁着,我……”
“王妃不必太担心。”妙锦又看向徐氏,心下猜测是徐氏叫郭薇问的。毕竟高炽高煦兄弟俩、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战,徐氏肯定也很关心。妙锦便加重语气道,“郭夫人刚从京师来,听闻之事不一定属实。”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一些,“汉王麾下将士人数,当然不能与朝廷相比。但汉王善战,有勇有谋。他坚定顽强从不认输,亦不狂妄自大,常因势导利扬长避短。因此深得将士爱戴拥护……此役胜算很大。”
徐氏神态中透着谦逊贤惠,眼睛却很明亮,她看着妙锦道:“我们都祈愿汉王能战胜。”
妙锦点头道:“王妃与郭夫人到贵州城之后,只要安心等待捷报便可,汉王不会让你们失望。在此之前,他只有云南一地,伪帝调集重兵堵截围攻,兵力亦是数倍。汉王不也大获全胜了么?”
徐氏听罢高兴道:“你真是识大体。听说池月真人出家之前,是忠烈景公之后,难怪如此大方,书香门第之后呢。”
妙锦弯腰面无表情地说道:“郭夫人过誉了。”
郭薇忽然说道:“小姨娘,王爷出征之后风餐露宿,我又不想拖累他。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别让他生病了。”
妙锦的脸越来越热,埋着头点了一下头,抱拳道:“王妃若无他事,贫道告辞了。”
妙锦说罢转身走了出来。她刚才没有看郭薇的脸,但从声音里听出来,郭薇似乎有点酸楚……高煦找那么多女人,郭薇肯定也是在意的;不过高煦这种藩王,三妻四妾很寻常,她肯定也是没办法。
连妙锦也在意,但妙锦觉得自己比郭薇还无奈;郭薇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妃,而妙锦连在意的资格也没有。
外面的太阳很刺眼,妙锦离开前宫,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重新在书案前坐下来。
刚才徐氏提到了景公,这时她忽然想:先父一直忠于建文帝的事、其实并不会暴露,景家也不会被诛连,如果自己事先就知道了,会不会再发生钟山那间破庙里的事?
妙锦想到这里,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更多的回忆,北平的雪、飘在空中的落花;皇宫道观里高煦镇定而飞快的片言只语“怕后悔”,妙锦甚至好像还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大口呼吸声;当然还有那一次次身体中的忘我感受。
妙锦抬头望着晴朗的空中,仔细看着蓝天中飘在高空的白云,它们仿佛不知身在何方,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愈来愈烫。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墨汁,愈发觉得它好似甜美的毒酒了。
她忍不住把砚台端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把未涂胭脂的朱唇凑了上去,轻轻抿了一口。
这时服侍她起居的宫女正好端着一只木盆,走到了门口。宫女见状一脸惊讶,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妙锦。妙锦看了宫女一眼,眼角上挑的美目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妩媚中又带着些许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