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道,“瞻基还小,他懂甚么?”
世子一甩袍袖,往上房里走了过去,背影一撅一拐的,宦官们赶紧上前扶着。
世子进屋后,便在他常坐的软榻上瘫坐下来。过得一会儿,张氏亲手端着一杯茶进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
“是。”宦官丫鬟们屈膝退下。
“来,喝盏茶醒醒酒,谁惹世子爷了,回来就生那么大气?”张氏用小嘴轻轻在水面吹了一口气。
世子皱眉道:“俺叫你别管谭渊那逆子的事,可好了,今日便被高煦拿来当众说道!”
张氏笑道:“让他说,母妃责怪我了么?不过世子爷总算是听出来了,二叔话里有刺儿哩。您说他一个带兵的人,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唇枪舌战的,可难为他了。”
世子道:“高煦从小比俺们的瞻基还顽劣,皇祖爷爷都嫌他。瞻基倒是很招他爷爷喜爱,这小子,还要告我!”
张氏听得眉开眼笑。
世子又沉吟道:“不过弟弟们都大了,高煦也知事儿了,知道做大哥的下不了台,毕竟还是亲兄弟哩。”
“嗬!”张氏顿时冷笑道,“世子爷不会真相信、他要支持您做太子罢?”
世子摇头,接着又面带迟疑。他沉思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微妙地不断变化,仿若想起了不同的往事。
张氏便轻轻提醒道:“君影草。”
世子果然眉头皱了起来。张氏趁机低声道:“世子爷那弟弟,非常可怕。原来他只是狡诈凶悍,现在看来,还十分忍得,能审时度势。今日他在父皇府上说了一通话,趁势又收买了郡主们的心。世子爷可别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世子忽然道:“你说父皇怎么想?”
“不好说哩。”张氏皱眉道,“二叔确是立了大功、帮了父皇大忙,眼下他一副谦让的模样儿、又很听父皇的话,父皇有心也不好敲打他。”
世子长叹道:“你以前不在俺们家,不知道小时候的事,父皇最喜二弟和三弟,最嫌弃的就是俺。上次高煦拿君影草毒俺,父皇不也偏袒他,搅了个稀泥然后不了了之……”
张氏不动声色地小声道:“父皇现在是天子了。”
就在这时,宦官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张氏转头招了招手,那宦官便端着一盆烧红的木炭进来了。
眼下已到二月间,但北平的晚上,依旧残留料峭春寒。普通人家不必烧炭了,但世子府定要贵人们住得最舒服。
火红的木炭,干净得没有一缕烟,房间里慢慢地更加暖和舒适了。
……
而此时此刻,朱高煦正在一个冰冷的巷子里,他从马车里出来时,顿时觉得空气很冷。为了行动方便,他在里衬外面只穿了一件青色的单衣,确实很薄。
马车刚刚挡着一道门。朱高煦站在那里,左右看了一眼巷子的两头,便伸手轻轻地“笃笃笃”在房门上敲了三声。声音不大,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巷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朱高煦便从马车里拿出一根铁橇来,强行插|进门缝,膀子上的肌肉一鼓,“嚓”地一声发出木头断裂的声音,门便开了。
朱高煦侧身进去,眼前一片黑,但他马上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灰尘的霉味儿。于是他便直接退出房门,一手拧起一个绑得严严实实的汉子,拖进了房门,仍在里边。
“呜呜呜……”一个汉子发出闷闷的哼声。
朱高煦上前沉声道:“再发出一点声音,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他转身出门,走到马车前面,小声道:“你赶车回府,走后园的门进去,在府里等着。”
“王爷……”王贵的口气有点担心。
朱高煦沉声道:“夜深之后有巡检,马车目标大,那时候赶车走在街上肯定被发现。马车更不能扔在这附近。趁没人,赶紧走!”
“王爷保重!”王贵小声道。
朱高煦走进房门,摸到一根条凳,将门顶上了。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循着刚才放人的地方摸过去,那俩人还在那里,果然没敢再吭声。
他便拖着俩人往里走,走进另一个黑屋。这间屋子不知道干啥的,连一点光都没有。外面巷子里还是有微弱光线的,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可能没窗户。
朱高煦摸索着关上门,便掏出火折子,小心地吹燃了,往那俩人的地方一照,见一个汉子瞪着眼睛,一副惊恐又茫然的表情。
“兄弟,之前好酒好菜给你们送行了,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下辈子记得,抢归抢、别乱杀人。你们杀的那种人,一辈子本来就吃不完的苦,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