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能道:“你我虽各为其主,但高阳王以诚待之,郡王给我脸、我不能不接着。只是……恐怕没用的!白沟河一战,诱燕王中伏,又与平安绕道夹击燕师,都是我的主意,差点还伤了燕王性命,燕王绝不会放过我。”
“与其受辱死,不如死个痛快。何况我不降燕王,家眷尚能保全。”瞿能又皱眉道,“高阳王好意,瞿某心领了。”
朱高煦听得一脸恍然大悟:“我就觉得、李景隆没那么神,原来都是瞿将军的谋划!佩服,佩服!”
他站起来,在仄逼的帐篷里弯着背来回踱步,心道:这瞿能真的是大将之才。这种人可遇不可求,不仅要天生资质、更需要在一定位置上历练,根本不是在郡王府随便挑挑拣拣就能找到的!
朱高煦眼睛透亮,低声道:“瞿将军放心,我便是豁出脑袋,也一定保你!”
“为何?”瞿能问道。
朱高煦想了想,说道:“雄狮也总会死,但不应该死在这种阴沟里,我看不过眼。大明皇朝,有更大的地方需要瞿将军这样的人。”
他看瞿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
瞿能一语顿塞,无言以对。
朱高煦又小声叮嘱道:“你们别管太多,问你也不必吭声,只要千万别骂燕王,我自有计较。”
朱高煦说罢走出帐篷,看着站在外面的陈大锤,说道:“好肉好饭待他们。”
“是,王爷。”陈大锤抱拳道。
朱高煦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着陈大锤:“咱们去年刚到永平卫时,那晚你说的话挺有道理。”
陈大锤忙道:“末将不知说了什么。”
朱高煦抬起手,欲言又止,接着又把手放下了,什么也没说。
他在帐篷旁边来回慢慢走着,抬头看时,军营里的火堆陆续点燃了,天上的星星也渐渐布满了天幕。在无数个这样的晚上,朱高煦想过很多事儿,直到最近得到了瞿能,他的思考才渐渐有了点眉目……
他的处境,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更不会因一件事两件事就能起到什么作用,事情远比他曾经想象的复杂!去年他就认为,至少应该早早地积攒实力。
然而,实力是什么?
是人,朱高煦需要一批有分量的人。
燕王府内部的人,可以争取,但远远不够,那些人以后封侯拜相,就算有所倾向、更有保留;而且从燕王手里挖墙脚,还会极大地引起燕王的警觉。
但现在,朱高煦终于发现了另一种人……建文的人!
……如果将天下的荣华富贵比作一块蛋糕,那么一旦建文朝廷失败、蛋糕就会吐出来。燕王系的人吃肥了,没有太多理由玩命。只有丧失了蛋糕的人,才有充分的斗争需求,急需一个新的利|益代表!
当然,建文那边会有很多人因失败而绝望,抱住旧的破船一起玩完。但是必定也有一些人不甘心,旧船抱不住了,谁来做他们的庇护者?
朱高煦挺起了胸膛,想起孟子的话:舍我其谁!
如果大家都有共同的诉求,为什么不能抱团取暖?
朱高煦是燕王的儿子、所以是自己人,建文朝那些人就是敌人?如果局限于这种想法,那就太可笑了!
形势不同,敌我便完全不同!现在燕王府所有人都算是自己人,敌人是建文君臣……可一旦燕王这边的外部敌人不在了,自己人之间马上就是心腹大患、杀父大仇。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能没有仇?
夜里的风已经凉了,朱高煦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万一被燕王发觉,自己马上就要受到“居心叵测”的猜忌。
然而他一想到:如果给瞿能这样的人几千兵马、就极有可能玩死十万大军……朱高煦心中对胜利的欲|望、便怎么也克制不住!
赌徒,前世他被安上这个帽子不是自愿的,只是迫于无奈、无法收手。但前世他赌的都是一些必输的局;这一世玩大的,他觉得并不一定输。
赌徒的另一种心理又被激发出来了:侥幸心。朱高煦不禁思考:纵是燕王聪明绝顶,他真的能理解朱高煦的奇葩思维吗?
燕王能想到么?
不管怎样,朱高煦现在只想着建文朝廷手里的报废资源,对帮燕王打江山没多少动力……打下江山,最后都是嫡长子一家子的,老子等着被“功高震主”清|算?
若非担心“蝴蝶效应”把燕王系的蛋糕玩砸了、大家都干瞪眼,朱高煦根本不想打仗。
历|史上的高阳王信了燕王的话、觉得世上有鬼,才会兴高采烈地提着脑袋帮别人作嫁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