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阳破晓之时,咸阳城武威君侯府中突生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大秦那位曾经耀眼夺目、权倾一时的君侯霍章,被无声无息的从秦史中抹去,就像历史上从未有过他这样一个人一样。
但是他知道,那从不是终结。
……
用雪怪的融水擦试过之后,霍风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他滚烫的呼吸渐渐平复,殷宸微微松了口气,但是摸到他仍然发烫的额头,心里还是沉重。
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要想真正救他的命,还是得尽快找到解药。
这一场高烧严重消耗了霍风的体力,他已经昏睡过去,殷宸不忍地正要推醒他,却突然顿住。
“谁,滚出来!”
她猛地站起来,冰冷锋利的目光投向墓道尽头,那里,一道月白的身影缓缓凭空浮现。
“是我。”
清雅的嗓音似乐弦波动,这位容貌清俊的吕氏贵子缓步而来,在他背后,是一个个人傀匍匐跟随的身影。
吕释之冰蓝色的眼瞳凝视着一脸杀意的剑灵,强者无形的气息在空气中厮杀,他突然慢慢俯身,以一个谦恭的姿态,绘云纹的宽袖垂下:“我奉陛下之命,迎君侯入主陵。”
第150章 冷沉大佬(终)
“我奉王之名, 迎君侯入主陵。”
清清淡淡的嗓音, 顺着风声传到殷宸耳边。
殷宸站在霍风前面, 像一头护食的母豹子, 冷冰冰盯着对面像冰俑一样神情寡淡的吕释之,扯了扯嘴唇,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原来你的王还活着啊。”
她的视线越过吕释之, 定在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傀身上,似笑非笑:“是你们吕家家学, 还是秦宫礼节,就是这么邀请人的?”
吕释之无机质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在他的眼中,剑灵的身影虚幻而飘渺, 却蕴含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所以他没有强来,而是垂首敛袖,用波澜不惊的口吻继续说:“君侯性命危在旦夕, 唯有陛下能救。”
殷宸笑了, 笑得锋冷又狰狞。
“别说得你家主子跟救世主一样, 他变成这副模样,还不都是始皇帝害的!”
殷宸指着吕释之,整个人散发出剑一般凶煞锋利的杀意:“比起被你们带过去, 再次成为始皇帝贪婪欲望下的牺牲品,我倒是宁愿他干干净净死在我手上,到时候我再彻底掀了这昆仑陵,看看那位尊贵无比的帝王能不能再从这雪山里爬出来翻云覆雨, 妄想他的长生道!”
吕释之像是愣了一下,他身后的人傀也被剑灵的怒意气场所慑,纷纷匍匐低头,不敢前进半步。
吕释之冰雪一般的容颜上,眉头微微皱起。
“阿宸。”
但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殷宸背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见霍风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她赶忙扶住他,又去摸他的脑门和脖颈:“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我好多了。”
霍风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了一句,侧过脸,正与不知何时也看过来的吕释之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霍风能清晰看见这位吕家贵子冰蓝色的瞳仁中,隐藏在漠然之下的复杂和无奈。
有那么一刻,霍风觉得吕释之就像曾经的自己,无论心底所想,无论有什么不甘和冤屈,都只能无条件服从于那位帝王的命令,像一只被命运绑住翅膀的鹰,任是如何挣扎,都逃不开宿命。
他抿了抿唇,却说:“带路吧。”
殷宸扶着他的手一紧,她紧紧盯着他,霍风握紧她的手,对着她有些无奈地笑:“总是要面对的,别怕,我在呢。”
就是因为有他在才怕,她自己又没什么怕的,始皇帝又能拿她这一把剑怎样。
但是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没有再反对,扶着他跟在吕释之身后,顺着甬道向前。
吕释之引着他们一路前行,就像这死寂空间中飘荡的幽魂,穿过数不胜数的机关、密道、墓室,看过各种献祭的尸体、枯骨,尤其是最后几座大门处,七扭八歪倒着土夫子和雇佣兵们尚未凉透的尸体,巨大的青铜兽首门上一个个交叠的血手印触目惊心,显然这门是用不知多少条命献祭才生生撞开的。
人傀在门后止步,它们以无比恭敬而恐惧的姿态匍匐在地上,排着整齐的队形,一头又一头慢慢僵化成石像。
吕释之视若无睹,只侧身在旁边,伸手邀请:“君侯,请。”
霍风咳了几声,一手握剑,一手牵住殷宸,两人慢慢并肩迈入青铜门。
青铜门后,是一片无垠的白。
殷宸缓缓环视四周,眼睛里一点点染上震撼的色彩。
她想象过很多次昆仑主陵里会是什么模样,金碧辉煌?朴素清冷?不,都不是。
这是一片,被从内部生生挖开的雪山。
以冰层和琉璃覆顶,以冰玉为柱撑起高昂的穹顶,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穹顶打进来,照亮脚下剔透的冰层,在那下面,能清晰看见数不清的被冰封的人体,男女老少,权贵平民,嬉笑怒骂,妆容形貌不一,它们被用秘法保留着生前最鲜活的姿态,像是仍在人间热闹繁华的街市生活一样,叫卖、打尖、聊天、工作、打闹…徐徐如生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冰层中走出来。
殷宸看着,竟然一时失语。
霍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握着她,以强势而温柔的力道牵引着她踩着这片人间缩影前行,直到他们看见前面,数不清的、高大而枝叶繁茂的寄生树,以及在它们中间,一座盘绕着的巨大的冰雕。
越是走近,越是觉得那冰雕巨大,甚至比它周围撑起穹顶的柱子都更伟岸,它身上冰蓝色的纹路,就像高山起伏的棱角,像川海曲折的波涛,是人类想象极致的恢弘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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