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平静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再来一次,再来十次,朕也仍然会这样,不择手段地追求长生,朕这一辈子得到的一切,都是争来的、抢来的,如果朕不争,朕早在邯郸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朕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哪怕是再不可思议的高不可攀的东西,不是去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是去争,用命、用钱、用权力,用朕所拥有的一起去堆砌,铺成登天路,踩着它,把朕想要的得到手。”
霍风静静地听着,就像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那样,静静倾听着帝王自我的刨白。
直到帝王忽然顿住,问他:“霍章,你恨朕吧。”
霍风只是笑着,点点头,又摇头。
太过遥远的记忆,当忠诚、友谊与恨意纠缠在一起,那些复杂的情绪,他如今,已经释然了。
“陛下。”霍风说:“霍章是您的臣子,至死都是。”
始皇帝突然哈哈大笑,他笑得猖狂又霸道,依稀仍然是那不可一世的孤高帝王,眼角却渐渐有晶莹的液体,悄无声息滑落进鬓角。
逼死他最重要的挚友、他最信任的心腹,他唯一曾经相互扶持、袒露心怀的兄弟,但是他不后悔,因为帝王从不会后悔。
他指向玉棺,厚重剔透的棺盖缓缓消融,棺椁中央,一颗晶莹的珍珠一般的丹药凭空升起,飘到霍风手心。
帝王渐渐收敛笑容,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我把霍章的命还给你。”
霍风深深望着帝王,他合拢掌心,俯首行了最后一礼,毫不犹豫地牵着殷宸转身离开。
他们一步步走下玉阶,在他们身后,高大的玉柱倒下,繁茂的树木枯萎,穹顶厚重的雪层和琉璃瓦碎裂坠落。
帝王一直定定望着霍风的背影,恍惚间想起那一年,邯郸质子府冷落的门前,一身黑衣劲装的少年斜挎着包袱转过身,对他拱手俯身,沉静而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
他说:“霍氏子章,见过公子,遥闻君之名而来,自此愿为公子前卒,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他承诺的,都做到了。
反而是他自己,失约了。
帝王突然笑起来,抬起头,头顶恢弘的冰龙骸骨骤然崩塌,天旋地转,轰然作响!
帝王从不后悔,但是霍章,朕还你自由,愿你这一生,再无人负你。
“轰——”
第151章 冷沉大佬(番外)
“深海墓?!什么深海墓!”
黄昏笼罩下的帝都, 老城区的皇城根脚下, 离潘家园不远处的一座四合院里, 咆哮声骤起:“哥!你怎么就闲不下来呢?!咱们刚从雪山底下死里逃生跑出来,之前在雪橇上你怎么答应我的?啊?!你可是握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说你后悔了,你以后再也不这么玩命了, 你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以后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小老板,赶快娶个媳妇, 给我生个小侄女玩…你现在又在干什么?!谁家小老板要下海挖坟去!”
细皮嫩肉傻白甜的林小少爷,也终于在无尽的摧残中进化成了一个口吐芬芳暴躁跳脚的小霸王龙。
林岳坐到躺椅上,本想好声好气想和自己亲弟弟商量,却骤然遭此飓风咆哮,毫无准备之下,他直接把躺椅坐翻过去,耳朵险些没给震聋了。
他晕晕乎乎回过神来, 抹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眼看着林城的手指都快怼到自己鼻子上了,骤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更大声地吼回去:“你个小兔崽子!敢这么跟你哥说话!长兄如父,你哥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来教训我了是吧,我干这行多少年了,什么情况我能心里没数吗, 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唧唧歪歪什么!”
林城于是更更大声地咆哮:“没事儿个屁!那墓都凶的往外飘人头了,一网撒下去捞上来的人头比鱼都多,都特么上国际社会新闻了,你还跟我说没事儿!再有事儿下一个被捞上来的就是你了!我还得抢飞机票给你收尸去,你想得美!”
“这是怎么了,脾气这么暴躁,有话好好说啊。”
就在兄弟俩跟斗鸡眼子似的跳脚对骂的时候,四合院半阖的木门被推开,随着外面蹑手蹑脚的林家伙计们一声声“霍主”“霍夫人”的问好声,一对年轻男女一前一后迈进来。
林岳林城扭头一看,都是愣住:“你们怎么来了?”
“西都住久了,我们来帝都住段时间。”
霍风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走到桌边把背后沉甸甸的背包放下来,一个一个往外拿;而旁边的殷宸早已经跟大爷似的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悠悠地溜达,边走边看,摆弄着桌子上架子上刚收来的冥器,嘴里啧啧有声。
林岳林城对视一眼,林城哼了一声,跑去跟殷宸说话。
霍风看一眼林城的背影:“你们吵架了?”
“唉,养个傻弟弟,跟养个大儿子似的。”林岳叹了口气:“就南海那边的墓,老刘亲自送来的请柬,几家一起商量的,这么大个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请我,为此那几家都甘愿低头,之后三年都由我林家主事,你说说,我怎么能不去,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昆仑墓一行,周家举族之力筹备了几年,召集了道上小半数得上名号的老手一起,结果全折在昆仑雪山底下了,要不是霍风提前提醒他们,他带着傻弟弟趁乱逃走,没掺和后面周家人开主陵大门的事儿,但即使如此也被昆仑墓里层出不穷的机关整的半死不活,最后那狗日的昆仑墓居然还塌了,要不是霍风殷宸及时把他们带出来,又弄了个雪橇生生把当时失血过多的他给拖出来,他们兄弟俩估计也得葬身雪山里了。
他当时以为撑不下去了,林城在他旁边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林岳心酸,是真的想要是能活着回去,就金盆洗手,但是如今天天养伤混日子,每天活得波澜不惊的,这心里又痒痒,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所以那边深海墓的请柬一发过来,好处那么大,林岳这心里又不免惦记上了。
霍风把这段时间殷宸吸干净阴气和帝气的东西都摆出来,林岳一看就来了兴致,戴上专业眼镜,打着灯细细地看,边感叹:“你家这可真好,活像个脏东西清洗剂,这阴气被洗干净,东西立刻看着就不一样了……哎呦,瞧瞧这光泽,这转手一卖出去,指定能翻个三倍不止。”
霍风不置可否,只对他说:“那个深海墓我看着邪性,你先别下,也别让其他人下,和有关部门商量商量,把那片海域先禁了,别让再有脏东西溢出来,顺着渔船飘上了岸就麻烦了。”
林岳一怔,就听霍风继续说:“我现在还在恢复期,我这段日子打算和阿宸去各地转转,先休息半年的,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情况合适,再一起下那个墓看看。”
林岳说:“你家族的解药也找见了,还不和小姑娘甜甜蜜蜜,再掺和这些麻烦事儿干嘛。”
“我前半辈子都是在墓里走,她也是,必须得以帝气阴气为食,这些东西市面上不好找,在墓里倒是多的很。”霍风顿了顿,又平平淡淡说了句把林岳气吐血的话:“再说,已经有了解药,世上也没什么墓能伤到我,各地走一走,也和旅游没什么差别。”
林岳:“…”
林岳竖起一根大拇指:“兄弟,你牛,你是真牛。”
他把霍风带来的东西简单归类一会儿,让伙计带给家族里的鉴定先生们看,到时候攒一起包装好了整一场拍卖会卖出去,又与霍风说了会儿对各家的处置,最后才低下头,指着霍风戴着的那双白手套:“怎么样,这手套不错吧,就说是水火不侵,这可是传说中的麒麟皮造的,我废了老鼻子劲儿才给你弄过来。”
霍风点点头,对了对指尖,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林岳这心里头好奇心又开始往上蹿,他凑过来:“你这手指头上真的冒火啊?不是说吃了解药就好了嘛,难道始皇帝那老匹夫不实诚,给你个假冒伪劣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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