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迹不论心。
她心里如何坦荡,没有人能看到。现在她是武铮的妻子,自然要在行为上与别的男人适当避嫌,特别是在武铮已经为此吃过醋的情况下。
易地而处,她若是见到武铮与风驭甚是亲密,一口一个“风妹妹”,她也会不舒服的。
她兀自沉默地想着,谢昭安却忽笑了:“阿音,你不用担心武铮会误会我们,你看到他刚才将你托付给我的眼神吗。”他顿了一瞬,才道:“是完全的信任。他不是信任我,是信任你。”
贺龄音垂眼,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当然知道武铮相信自己。和离之事后,她与武铮已经心灵相通,哪怕见到她与谢二哥抱在一起,武铮生气之后仍旧会听她解释,相信她的解释。
所以,她如何向谢二哥明说,哪怕武铮不会再误会,她依旧想要为了他而主动避嫌呢?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拂谢昭安的面子了。
贺龄音叹气,索性直接转移话题:“谢二哥,上次武铮强行拷问你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上次知道这件事后,她立刻着人送去了补品和歉意,但是到底没有当面道过歉,此刻她也是甚为歉疚的。
谢昭安知道她不想再谈论方才的事,目光有些复杂,仍顺着她转了话题,摇头道:“没事,还好他直接向我求证了,从苏木溪这里找到了突破口,否则我们现在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两人便都没有说话了,一时昏黄的暗道里安静极了。
贺龄音心里记挂着武铮,此时不能追上去添乱,那就只能上去等他了,于是身子微动:“谢二哥,我们上去吧。”
“等等!”谢昭安忽地开口阻住她的脚步,“之前是我越矩了。”
他看着贺龄音已经准备上去的背影,缓缓地、沉沉地说:“你嫁人之后,我仍旧将你当成从前的小姑娘,而在上次靖安侯府里,我才真正意识到,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有后悔、有羡慕、有愤恨,有可耻的嫉妒……终于,我释然了。”
贺龄音听着他不合时宜的话,心里便有些不安起来。
她一直坚信谢昭安对她如同她对谢昭安,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其他,饶是武铮吃醋的时候,她也只当武铮占.有.欲太盛而已。而这会子听到谢昭安忽然说出这些古怪的话来,便不由得想起她刚回来那会儿,全家都害怕她在武铮那里受委屈,要帮她和离,大哥说谢二哥也愿意拼尽一切帮她……
莫名地感到害怕和抗拒,不想他再说下去,贺龄音连忙往洞口走去:“我要上去看看大哥怎么样了,他一定很难受。”
“阿音,等一等,等我说完我的话,我们一起上去。”谢昭安的语气似在恳求,“我不是在纠缠,我是在跟过去作别。你让我说出来吧。等走出这洞口,我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贺龄音顿下了脚步,没有回头:“谢二哥,如果这些话你只有说出来……才能更好地放下。那么……你就说吧。”
谢昭安低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谢谢”,然后才涩然道:“我是……喜欢过你的,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经过刚刚的铺垫,贺龄音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才急着离去,此刻亲耳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喜欢”二字,虽然不觉得讶异,但仍旧有些错愕——
毕竟她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哥哥啊。
谢昭安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深深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却透过她,看到了从前:“我也不知道这种喜欢从何时产生的,大抵是发现你从一个小孩变成少女的那一刻,大抵是听到辽京说已经有人向你提亲那一刻,大概是偷偷参加你的笈礼那一刻……然而我一直知道,你从来只把我当成哥哥,哪怕我符合你找夫君的所有标准,但是你看我的眼神没有爱意。因此,我惧怕而又懦弱地选择逃避。我不敢像其他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向你提亲,我害怕被拒绝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以致于一直拖一直拖,竟等来了你被赐婚给武铮的消息……”
说完,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才又继续响起:“那一刻,我后悔极了。”
空荡的暗道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贺龄音叹道:“谢二哥,你不必后悔。”
她不知道背后的谢昭安会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但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安慰,这个时候谢昭安已经在向过去告别了,她千万不能顾念着情分重新将他拉入无尽的漩涡。
因而,她依旧背对着谢昭安,冷漠又决绝道:“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那么你就应该明白,便是没有皇上的赐婚,便是没有武铮的存在,便是你终于鼓起勇气向我提亲,结局依旧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会继续等,等属于我的缘分。当然,因为武铮的出现,这一切就更没意义了,你的喜欢、你的后悔和你此刻的缅怀,都动摇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都是应该被扔掉的东西了。”
“话虽如此,但是说出来了,我心里倒是敞亮多了。谢谢你。”谢昭安的语气忽然多了一丝轻快,“正是因为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不准备改变什么,所以才会选择对你说出来。阿音,我庆幸你找到了好归宿,那么以后,我也要去找我真正的缘分了。”
听到他轻快语气里的释然,贺龄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也落了地,嘴角禁不住往上弯起:“那么,我们上去吧。这里很昏暗,但是外面很明亮,是充满希望的明亮。”
谢昭安微笑:“好,是该走出去了。”
贺龄音浅笑着,依旧没有回头,率先走出了这条暗道。
谢昭安紧随其后,也从昏暗的暗道里走了出来。
*
走出暗道后,依旧回到了弘缘——也就是张承杭的房间里。
而此时,本应在此的苏木溪却不见了,竟只有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发呆的贺辽京一个人。
贺龄音与谢昭安一惊。
“苏木溪呢?”贺龄音看着有些落寞的贺辽京,心里替她的大哥难受极了。
谢昭安警惕地往四周看:“她跑了?”
“没有。”贺辽京这才回神,摇头道,“她已经没有力气跑了,我将她交给廷尉官了。谋害将军夫人,这罪名苏家全家也保她不住,一切按律法来吧。”
贺龄音闻言,轻轻地蹲在了贺辽京身边,犹豫:“那孩子?”
贺辽京抬起头看着妹妹,摸了摸她的脑袋:“且不说那孩子无法证实是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我能容下想要害我妹妹的毒妇的孩子吗?小妹,大哥也不许你心软了,害了你的人,咱们就不能放过,知道吗?一切……由廷尉判决吧。”
“……嗯。”贺龄音点点头,缓缓在贺辽京身侧坐下。
贺辽京这才注意到贺龄音手臂的伤,顿时惊起:“怎么受伤了?!”
武铮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之前贺龄音追下去时他惊了一瞬便安下心来了,后来谢昭安又带着精兵下去增援,他心里觉得应该没事,所以才留在上面看守苏木溪,与她彻底斩断这五年的一切。
没想到,贺龄音居然带伤出来了!
“武铮人呢?追张承杭去了?”贺辽京一边后悔当时没一把将贺龄音拽回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在想哪里可以找药膏,“不然我们还是先下山吧,请太医过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