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沉默了很久,道:“你别怨你爹,他只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那是薛用第一次认识到,在父亲眼中,就算她再优秀,和其他女子也没有不同。
自那以后,每年一次的回家对薛用来说便成了煎熬,她父亲看她的目光越发轻视,又夹杂着畏惧。
薛用二十五岁时,祖父去世了。临走前他瞪着已经变得模糊的眼睛,用苍老得满是褶皱的手指指着父亲:“薛用不嫁人,你就不许让她嫁人。”
祖父下葬后,薛用含泪对父亲道:“我来整理爷爷的资产吧。”
父亲道:“不用。”
他指着身后那个还不如薛用高的精瘦男子道:“这是你从弟,明年我会把他过继到我膝下。”
薛用的心凉了半截,她刚要上前,却突然冒出两个小厮死死箍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父亲道:“你爷爷糊涂……毁了你一辈子,为父不能让你就这样下去……可你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嫁到寻常人家中,许是委屈了你,那小皇帝明年便要开始亲政,为父已经告诉了靖王殿下,明年会将你送入宫中,让你好好过上一生。”
薛用被囚在家中,一屋子的书都被收走,若想着逃跑、若在屋里大骂,就会饿上好几天没有饭吃,薛用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茫然地望着房顶。可她并没有放弃,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小厮散出去了一句话——
这话先是在附近传开,又传到每一条街巷,最终,全大周的人就都知道了这句话。
“薛用就是薛如月!”
所有人都在震惊这件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那个潇洒拿着折扇,在无数商会谈笑风生的翩翩君子竟然是个女子。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郁修锦耳中。
薛用的父亲震怒至极,恨不得将薛用饿死在房中,薛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时,京城却送来了消息:“郁修锦封薛如月为薛昭仪,即刻入宫。”
父亲大喜,将她打包送入宫中,入宫之前,父亲告诉她:“若想你母亲没事,若想你祖父的尸骨安稳,在皇宫中不要惹事。”
这话对薛用来说比什么都管用,从此以后,她便乖乖地成了薛如月、薛昭仪。
薛用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看戏人,与哪里都格格不入,她成了宫中最安分的人,从不参与争斗,也从不邀请郁修锦,郁修锦似乎看出她不愿,也从没来过,薛用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本都已经妥协了,却遇到了黎四九。
她看着黎四九,开始羡慕起他,羡慕他就算进了宫,所有人还是会将黎四九视作劲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像之前的她一样。
黎四九是这宫中唯一一个不知道她过往的人,于是她拦住黎四九,第一次主动和人搭话,说出那句以前时她自我介绍时必须要说的话:“在下名叫薛用,军师吴用的用。”
她分明都已经妥协了,可这句话却让她回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让她再度陷入了痛苦。
从繁冗的梦中睁开眼,薛用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触手是一片湿润,她不甘地喃喃道:“我不是薛如月……我是薛用……”
她躺在床上不知多久,却听门外传来响动,香凝急切地道:“小主,皇上和黎公子正在往这边儿走呢,小主起来了吗?”
薛用从床上坐起:“我起来了……”
她刚简单地把散乱的头发梳好,郁修锦就到了,身后站着黎四九,他们二人挺拔地站在那里,说不出的养眼。
薛用刚要行礼,郁修锦就道:“不用。”
薛用还是福身道:“皇上可是因为听说妾喝醉酒而来?妾今天说了些浑话,还请皇上不要见笑……”
郁修锦还没说话,黎四九却先扬眉笑了起来:“薛用,你这就是见外了。你应该知道咱们皇上不是一般的皇上,你经历过的那些事,皇上一直都记在心里,他本以为你都放下了,却没想到你是在压抑自己,方才反应过来时,自责得不行呢。”
薛用一愣:“皇上……”
“……是,”郁修锦轻声承认道:“朕以为将你接到宫中,你便会从你父亲手中解脱,却疏忽了你心中的感受……”
薛用突然就崩不住地哭了起来。
黎四九和郁修锦互相看了一眼,郁修锦似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神色微微慌乱。
黎四九上前一步,哄道:“别哭嘿,其实我是觉得你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名字和性别都不是事儿,你仍旧还是你,你要是愿意,明天开始你叫黎四九,我叫薛如月怎么样?”
黎四九话音落下,郁修锦平静地扭过头去,嘴角却压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薛用:“……”
突然就哭不出来了。
第30章
待薛用的情绪逐渐平稳,郁修锦问她:“薛用,你想出宫吗?”
薛用一愣:“……出宫?”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敢想得太美好,便试探地问道:“皇上是说,让妾出宫转转,玩上一圈?”
黎四九扬起唇角笑了,他道:“薛用,你怎么做梦都只敢做这么小的?”
郁修锦闻言,唇角也浮现出一丝淡笑。他摇了摇头,道:“大周与西方诸国之间一直有一条商路,只是从皇祖那时起便疏于维护,这些年下来,商路已经萎缩了许多……恰好朕有一个联盟计划,需要重新将这条商路打开,推行政策,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