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冷哼,言语愈发狂妄:“若是个男孩儿,联合你我之力,便是改朝换代也非不可!”
周仪突然肃了面色,语气有些冷:“你当时引陛下误会时,可是当真存了这种心思。”
“我……”夏京一时语塞。
“你可知这种事情本就九死一生,即便成功也要担上万世骂名,万一失败,你我自己倒还罢了,届连这两个孩子也要赔上去,你如何忍心?”看着夏京被他冷语激得发白的脸色,周仪语气重新和缓下来,俯身轻轻在他额上留下一吻,安抚道,“放心吧,你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安安稳稳把咱们的两个孩子生下来,旁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如今已经认定的事情,最后却发现不是,再加上你我之事,还不知要如何震怒。”
“我会解决的,你安心便是。”周仪只能这么对他说,旁的却还不能告诉他。
夏京其实很想去相信这话,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即便他是周仪,还能拿出什么法子……
心中虽依然存疑,但他也不再多言语了,最后实在没有法子,就还按他方才说的来,等他已经走出那一步,以他和周仪如今的关系,这人难道还能背后给他一刀么!
如此,两人各怀心思,议定明日便让人外出接洽,将柳商陆接进来。
午睡醒来,周仪照旧起身外出,他的动作很轻,不想吵醒夏京。
可夏京近来本就心思重,又经历了方才的谈话,哪里还睡得着,在周仪起身后,他的视线一直跟随到周仪的身形消失不见,却还是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这日下午他一直躺到做晚饭的时辰才起身,刚刚将食材准备好、大米入锅,肚腹那种一抽一抽的疼痛又来了,于是忙又去翻出粒安胎丸吃了。
这次的痛感比上午更甚,往日总要隔几日才痛一次,今日竟连着痛了两次!
抱腹倚在床头,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他突然想到,自己这……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随即又很快否决了这种想法,这胎满打满算才八个月出头,即便要早产,也不会这样早,他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没多久,肚腹疼痛缓和下来,他便重新去厨房把未做完的饭做好。
周仪回来以后也没有再提中午的事情,两人仍像往日那样吃饭,吃完饭夏京便带上面纱,两人外出走动一段时间。
只要天气晴朗,他们每日晚饭后都要外出散步,偶尔遇上人,也总要被赞一句感情好。
其实大家早就对这位从未露出真容的“周夫人”感到好奇了,但一则他是周仪的夫人,大家都敬着周仪,便也不会去冒犯他;二则,如今人家已经身怀六甲,肚子这样大,眼看着没多少日子恐怕就要生了,对于这样一个妇人,再有什么花花肠子还能花到他身上?况且通道已经打开,外头盘儿亮条儿顺的姑娘多了去了,不至于对着个孕妇犯浑。
于是近三个月过去,夏京的真实身份就这么顺利瞒了下来。
散完步回屋,夏京突然提出为周仪唱一段。
上一次夏京唱曲,还是在赵庄村为周仪唱的《鸳鸯错》中的一折,这次,他唱的是周仪在赵庄村时所写的《救红尘》,那本戏周仪原本是写来卖钱的,可夏京看后实在喜欢,便央着要到了自己手里。
周仪以笔名兰中君子所写的戏本本都大爆,唱过的戏子、看过的观众不计其数,唯有这《救红尘》一本,只有他一个人看过,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唱!
这是周仪亲手送给他、独属于他的戏!
《救红尘》的故事讲的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官家女子为报家仇,委身青楼,她的仇人身份地位很高,却爱花眠柳宿、寻欢作乐,她在青楼煎熬五年,终于找到机会亲手手刃仇家,报仇成功后她连夜逃出青楼,被一个过路的落榜书生所救。温文书生与美貌女子,孤男寡女很难不擦出点火花,书生不嫌弃女子出身往事,怜惜她的不易,佩服她的勇气,女子感激书生相救之情,互相许下相伴终生的承诺。
然而天不遂人愿,三年后书生终于金榜题名,官府却将那桩人命官司查到了女子头上,分开前一夜,两人执手相望依依惜别。
许是在这戏中女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夏京爱极了这本戏,由他唱出来,更是相得益彰,让这出戏愈发熠熠生辉。
“……今日一别竟成永诀,鸳盟空订……妾身受君恩,心报君情,今生不得长相伴,来世再结连理共相守……”
夏京如今肚腹浑圆高挺、身形臃肿不便,气息也有些接不上,实事求是地说,根本比不得往日风姿。
可他蒙着面纱,又由周仪帮着梳了简易的妇人发髻,唱腔念词几如感同身受,情到深处,未被面纱蒙住的眸子里漫起水雾。
有那么一刻,仿佛他就是戏中人,戏中人就是他,达到了人戏合一的境界。
戏曲的最高境界,便是以情动人!
周仪本就是个爱戏人,眼下已经完全痴迷住了,一双眼睛里只看得见夏京,这人一举手一投足,白纱飞扬衣摆飘落,根本就是他戏中所写的女子。
一曲唱罢,夏京喘息着,摘下白纱,一步一步走向周仪,他眸中动情的水意尚未消散,扶着腰轻轻坐进周仪怀里,双臂勾住他脖颈,好似被戏中人附身一样,吐气如兰,悲悲切切:“我的周郎,可许我共结鸳盟,同赴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