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回忆着那位舒齐侍卫的情况:“回禀陛下,据臣所知,舒齐确实是南阳府人,家中依稀仿佛也是做米粮生意的,至于李大人所说他家联合多家粮商恶意哄抬米价借机牟利之事,臣丝毫不知,臣请陛下宣舒齐上殿,当面对质。”
明德听了当即道:“准奏,宣舒齐!”
金口玉言一出,便有太监领旨匆匆去寻舒齐,今日舒齐正好在宫中当值,没多久,一个二十来岁、削尖脸型、颧骨高耸的青年侍卫就出现在大殿之上。
许是过来这一路上太监已经与他说了一些情况,他一上大殿便重重跪在殿上,大声呼道:“冤枉啊陛下,奴才家中确实是做米粮生意的,可从来都奉公守法,如今正值灾荒年间,奴才还关照家人要开仓赈济,他们也每月都会免费施粥救济灾民,绝无恶意哄抬米价牟利之事,请陛下明察!”
他这样一喊冤,明德便要李御史拿出证据来,金殿之上,岂容信口胡言,随意污蔑!
李御史便道:“此案乃是臣接河南按察司佥事王珲报送所知,这也是王佥事行走河南诸府,实地探查所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陛下,”他说着,转向跪倒在殿中的舒齐,意味不明地道,“舒侍卫常年在京中当差,南阳家中究竟是何情况,怕是也不甚清楚吧!”
舒齐被李御史这样极有套路地噎了一下,虽有心想要反驳,却一时词穷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夏京知晓了事情始末,在心里权衡好利弊,此时终于开口:“臣总算是听明白了,李御史原是要参舒齐侍卫一本,却偏偏攀扯到臣头上,这怕是不公道吧。”
李御史据理力争:“夏大人分明是未能管束好下属,如何无罪?或者,夏大人若是不想担这个责任,不如把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让出来可好?”
夏京听后凉凉一笑,眼神在李御史和舒齐之间来回扫视数遍,他纵然模样生的好,用这样的眼神看人,也将人看得心里毛毛的,终于他放过了两人,上前一步朝明德抱拳道:“陛下,李御史如今是非要咬着臣不放了,臣也不是那等任人污蔑的人,臣请陛下允许臣自证清白,亲赴南阳查证此事!”
“这……”明德一时犹豫,虽说夏京的请求合情合理,可他好容易才等到这人回京,可不想没两日就又把人放走了。
还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来,周仪立刻把握机会上前一步道:“以臣所见,夏大人与此案牵扯颇深,若是夏大人亲自前往南阳,查证出来的结果未必可信!”
明德忙道:“周卿所言有理,夏爱卿,你方才所言尚需商榷。”
他正想说依朕看,不如派河南按察司查明上报便是,开口前却被周仪截断了话茬:“臣请陛下允臣同去,臣定当如此次监察江南恩科一样,秉公查证,绝不偏私,也绝不给任何人逃脱罪责的机会!”
他说着还朝夏京看了一眼,未说出口的意思分明是绝不允许他替属下掩盖罪责。
夏京见此,心领神会地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金銮大殿之上,一时双方对峙火药味十足。
明德闻言一瞪眼,心道这周仲常莫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存心给朕找不自在呢吗?亏朕方才还夸你来着!
想好了说辞正欲向周仪发难,却又被户部那位须发皆白的何老大人截断,老大人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臣以为周大人所言极是。正好上朝路上周大人也与臣提了江南突遇风雨灾害、赋税减免一事,河南地界旱灾连绵,正是需要钦差前往安抚的时候,周大人既然准备走一趟河南,臣觍为户部尚书,正好要托周大人代臣看一看当地情况,回京以后说与陛下及臣等听一听,研究更加行之有效的措施救济灾民。”
“臣附议。”
“臣附议。”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满殿朝臣也都达成了一致意见,明德再不准周仪和夏京前去,便有点说不过去了。
话又说回来他若当真强行阻止,也不是做不到,但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事儿,驳回一个众臣都认同的结果,为此留下一个一意孤行的印象,倒也不值当。
所以说,方才究竟是怎么话赶话儿的,就到了这个地步?
明德心中疑窦顿生,可仔细回想一遍,一切又是那么的合理,夏京涉案遭人弹劾,这太正常了,他要求自证清白,也无可厚非,周仪怕他掩盖罪责要求一同查证,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朝堂“平衡”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还是说,是他的感觉出了问题?
明德心下虽疑惑,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当朝便下了旨,让周仪和夏京即日动身前往南阳查证此事,至于涉案人舒齐,便暂时收监,延后再审。
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了,之后又议了几件其他事项,都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议事完毕,明德首先离开,众臣也在顺喜公公那口公鸭嗓高声喊出的“退朝”声中,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周仪与何老大人走到一起,边往外走边商议江南和河南的灾情。
夏京那儿也围上去几个平时对他甚是讨好巴结的大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方才李御史敢当朝参奏弹劾,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夏大人此番前往南阳,可要小心被人在背后使绊子云云。
周仪和夏京除了方才议事时那几次眼神交锋,从始至终再没有半点交流,任谁也看不出两人昨夜还搂搂抱抱、“互诉衷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