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上头那位如今这样宠幸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利益交换而已,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和一个会听话、能办事的重臣形象换来的,天子也有私欲,御下得有手腕,很多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情,就是他经手处理的。
唯一不是通过利益交换得来的,只有少年时得周仪相助那一段缘。
彼时他尚是舞勺之年,周仪也才弱冠,尚未步入官场,也……尚未娶妻成亲。
他遭逢巨变,流落街头,每日饱一顿饿一顿地过着,十足像个乞丐样。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是周仪把他带回家,给他洗漱换衣,为他提供足以裹腹的食物,甚至还教他读书写字,让他唤他“老师”。
此等大恩,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没有周仪当年伸出援手,就不可能会有现在的他。
如今想来,在周仪身边那段日子几乎是他遭逢巨变以后最舒心快活的时候。可是他身上还背负着其他责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周仪身边,趁着周仪参加科举考试那几天,他悄悄离开了周家。
后来也远远地看着周仪步入官场,自此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也看着他大登科不久就小登科,双喜临门,娶了一位温良贤淑的妻子,又眼睁睁看着他对妻子一往情深,丧妻之后便未再娶,独自做了十多年的鳏夫。
再后来,自己也步入官场,顺着那位的意思,曲意奉承,经手越来越多暗地里的脏事,逐渐和周仪成了对头,成天介争锋相对,竟是做了对方最厌恶那种人,也就渐渐把当年那些事情存入心底最深处。
朝堂上有清就有浊,一派独大是上头那位不愿意看到的,他既然成了浊的那一派的核心人物,便回不了头了,以至于行事也日益荒唐。去年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了却心愿以后,他就开始及时行乐,盘算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这一次江南恩科好不容易做了主考,却被周仪牢牢缠住,以至于办事束手束脚,生气之下才摸着他的脉门,趁他沉迷在戏中时给他下药,原本只是存着恶心恶心他、一舒胸中恶气的念头,谁知道临到头一想到那戏子躺在他身下辗转的样子,心口就憋闷得慌,这才改换了自己亲身上阵。
至于说为什么会这样,他总也不愿去深想,或者说不敢,那仿佛是一条他不应该跨越的雷池,一旦往前踏上一步,便要粉身碎骨,甚至尸骨无存。
第07章 对男子之间的事情熟门熟路
兜兜转转想了这许多,夏京只觉心灰意懒,一时也没了继续与周仪打机锋的心思。
淡淡瞥了那个面含冷肃的人一眼,直接旁若无人般移步到一旁那张垫了绸缎锦褥的软榻旁,长腿一跨便半躺上去,又自个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眸半阖假寐起来。
得知夏京跟来,周仪原本以为这一趟该是白来了,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还是让他察觉到了背后的猫腻儿,此时见夏京如此做派,目光转向软榻打量了片刻,忽的一拂袖,淡淡留下一句:“既如此,周某便告辞了。”转身就走。
少了一个人的雅间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夏京似有若无的呼吸之声,也不知他是当真睡着了,还是只阖了眸子在思量事情。
因只见周仪一人离开,如是和小丫鬟不敢贸然离开,便还规规矩矩候在屋外不远处。
约莫是一炷香过后,才听得屋里隐约响起传唤的声音,两人应声而入,却见那位模样生的极好的紫衣贵人斜倚在榻上,白玉一般的手指指着榻前空地,声音矜贵慵懒:“舞。”
如是会意,略整了整身上衣衫,纤手挽了个指花,杨柳细腰随之摆动,袅袅娜娜舞动起来。
她虽是瘦马,还是个待价而沽的清倌儿,自小习的却是如何勾引男人伺候男人那一套,先时有周仪在场,她察言观色,弹了那一首清雅的曲子,显的是技。
此时只剩了夏京一个,又是这样的场面,便换了一支魅惑的舞,若能勾得贵人垂怜,便是得了大造化了。毕竟头一次接待这位贵人时,养家便交代过,务必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伺候好贵人。
似她这般被精心教养长大,养家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养得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见识广了,却也间接造就了她略有些清高的性子。
一般人自是入不了她的眼,可眼前这位不一样,先不说他是京里来的贵人,连扬州城里的大小官老爷都得巴结着,只说他这般出色的样貌和通身的尊贵气度,哪个女子见了不动心的,若伺候的对象是这样的人,她心里自然是百十个愿意。
因存着这番心思,如是这舞一拂袖一凝眸间更添风致,完完全全把自己的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丫鬟见此,便有眼色地要去取珠帘外的琵琶为自家小姐伴奏。
谁知夏京却仍是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赏着眼前这大好艳景,分明是个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止如此,他还朝那小丫鬟招招手:“你过来。”
待她走到近前,夏京便拉起她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尖,问道:“方才那人唤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被他这种意味不明的态度吓到,小丫鬟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隐瞒,倒豆子一样把周仪卖了个干净。
夏京听后便松开她的手,放她去取琵琶,随后看似在欣赏如是跳舞,眼神却没有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