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挺出门的时候,苏妙已在路口早早等候,见姜挺来了便迎上前去。
昨晚,姜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在天快亮时才浅眠了一会,很快就被噩梦惊醒。他眼下乌青一片,身子也疲惫不堪。
他梦见他又回到了前世,苏妙神色慌张的来找他,说自己惹了事,官府的人正在到处追捕他。苏妙哭着恳求姜挺先顶替自己认罪,姜挺迟疑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下来。那时,他与苏妙的关系已岌岌可危,姜挺苦苦支撑仍不愿放弃。
在被关入大牢前,苏妙还向他保证会尽快找出证据来证明他的清白。
姜挺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每天都要遭受各种严刑拷问,他却死不松口,替苏妙承担着所有的罪责。他等啊等,可是等来的并不是苏妙,而是自己的死刑。
行刑前一晚,苏妙才出现在狱中。
姜挺就那么看着他,他想听他的解释,他需要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可苏妙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甚至连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也不肯多说,他说自己并不是故意要连累姜挺,而是真的找不出可以洗清冤屈的证据来。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完成,等他的目的达到后,他会立刻去黄泉陪伴姜挺。
很可笑不是么?事到如今,苏妙仍对他诸多保留,从未对他敞开心扉。
姜挺问他,到底没有没喜欢过自己。
苏妙摇了摇头。他说,无论是以前也好,以后也罢,他喜欢的人至始至终是只有姜元一个。
“阿生,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
耳边传来苏妙清脆的声音,姜挺冷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赶紧走吧,我可是偷溜出来的。”苏妙在自己屋内留了封离家出走的信,他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去参军的,所以他干脆提也不提,挽起姜挺的胳膊就往镇口走去,“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等到了军队里后,我们可不能表现出太过亲密的样子。”姜挺稍稍侧开了些身子,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忍耐。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可苏妙没有,现下他只能继续扮演苏妙眼里的那个“姜挺”。
他昨晚想了一夜,在报复苏妙和疏远苏妙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毕竟苏妙在前世对他做过的那些事,目前还不曾发生,而且姜、苏两家人的关系在他父亲去世前一直很好,他受过苏妙父母的不少照顾,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手法去报复苏妙。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想跟阿生多亲近一会,进了军营说不定会被分到不同的队伍里,到时就不能整天待在一起了。”苏妙把头靠在姜挺肩上撒娇道。
军队里都是男人,若是被人发现他与姜挺是断袖,少不了各种骚扰,这一点苏妙还是知道分寸的。
见姜挺对自己的亲昵举动没什么反应,苏妙也懒得再花心思去讨好他,反正人已经跟他一起出来了,以后他有的是法子哄着姜挺。
两人很快来到了征兵报到处,登记的小兵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大笔一划,让两人去后头的队伍里等着。报到处后面帐篷外站了不少前来应征的男子,高矮胖瘦应有尽有,这么一比较,姜挺与苏妙算是体型比较合格的了。
他们找了块空地坐下,打开包袱吃了些干粮。大概等了两个多时辰后,征兵宣布结束,这次一共征到一百多个士兵,一名武官命令他们排成一队,带领着他们步行至几里外的军营。
谁知半路上忽然下起了阵雨,雨势猛烈,他们避之不及被淋了个浑身湿透,在抵达军营时雨才停下。军队里的后勤管事给他们每人发了一身粗布衣裳,姜挺与苏妙刚想更换身上的湿衣,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的雷帛将军来了。
姜挺听到雷帛这个名字后浑身一僵,他在前世就是被这个人下令处死,还是斩首之刑。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雷帛碰面了,在前世的记忆中,雷帛在姜挺参军半年后才出现。看来,由于自己的重生,这一世与上一世发生了不少变化。
雷帛大步走进新兵营地,他是朔国的第一猛士,武艺高强,脾气火爆。此时的雷帛身穿一套闪着寒光的铁甲,肩上系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光是站着就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武之气。
他巡视了一番后,对身后的随从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帐篷。
待雷帛走后,那名随从挤进人群中间,拔高声音喊道道:“你们几个今天走运了,雷将军需要一名贴身小厮,唯一的要求就是相貌要端正,符合要求的自己站出来!”
姜挺往边上一退,苏妙却是摞了摞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往中间走去。姜挺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样做,根据前世的记忆,苏妙正是通过这个机会接近了雷帛。
苏妙的相貌本身就好,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沾湿后,服服帖帖的粘在身上,将他纤秀的身段毫无保留的展露了出来,看得那随从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点了点头,对苏妙道:“就你了,跟我来。”
苏妙狡黠一笑,转头对姜挺眨了眨眼睛,跟着那随从走出了帐篷。
姜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脱掉湿透的衣服,怀里的黑色铁块滑了出来。自从离开家之后,他便将此物随身携带着,雨水将其表面打湿,上面闪过一道幽幽的光。
不过姜挺并没有注意到,他穿上干燥的布衣,把铁块塞进衣服里。擦干头发的同时,顺便与旁边几个一起参军的男人闲聊了几句。来参军的人大部分是穷苦人家出生,或者在老家待不下去的底层人士。
这时,帐篷里进来个独眼老汉,身上穿了一套中阶的官服,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哎呦,这不是李主管么?”发放衣服的管事走上前去,虽说主管比管事高了一个级别,但这管事的语气里不带一点尊敬。
反倒是李易恭敬的向那名管事点了点头:“朱管事,马场里人手不够,我前几日已向王副手上报过此事,今天特意过来领几个人走。”
“不就是养养马么?”朱管事在新兵堆里转悠了一圈,指着一个最瘦小的少年,“像你这样的估计上战场也只有死路一条,你跟着李主管去养马吧。”
少年一怔,耷拉着脑袋走到李易身边,他又瘦又矮,身子单薄的像张纸,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起来。朔国的征兵制里规定未满十六岁不得参军,这少年的身材一点都不像有十六岁的年纪,他实在太瘦弱了,估计连把刀都拿不动。朱管事的话语里虽然带着嘲弄,但若是真让他去打仗,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的。
“就一个么?恐怕不够......”李易低眉顺眼地说道。
“这可难办了啊,这里的人都是冲着当兵来的,你问问他们谁愿意去马场里养马啊?”朱管事冲着身后几个男人问道,“你们去吗?”
那几个人纷纷摇头,有个胖子答话道:“我参军是为了打仗立功!”
朱管事得意地瞥了眼李易。
“我愿意。”姜挺站了出来。
一个马场的主管居然要向比自己低阶的管事卑躬屈膝,可见马夫在军营里的地位有多低了,不过姜挺并不在乎这些。他迫切的需要改变现状,因为眼前看似与前世有些不同,但发生的一切却在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两人一起参军,苏妙成为雷帛的贴身小厮,想到上一世里,苏妙利用自己与雷帛玩起欲拒还迎的把戏来,姜挺恨不得立刻离开苏妙。
如果他继续留在军营里,指不定还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如先去报名做一个普通的马夫,等以后再作打算。他依稀记得,马夫与士兵是不在同一阵营的,既然苏妙做了雷帛的小厮,那就必须时刻待在前线,而马夫属于后勤。远离苏妙,大概就可以避免发生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他走到李易前面,鞠了一躬:“我愿为大人分忧。”
李易眼神一亮,分到马场里的通常都是些老弱病残,眼前这男子还不够健壮,不过比起马场里的那些人已经要好上许多了。驯养一匹马,不仅需要花费力气,还要手段和技巧,李易驯马的功夫了得,却苦于没有一个可以传承其衣钵的弟子,姜挺虽与他心目中的理想者相差甚远,但总好过没有。
“年轻人,你真的愿意与我一同分去马场么?”驯马最忌半途而废,李易不想让自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次问道,“做马夫可不比当士兵的轻松。”
“嗯!”姜挺用力点了点头,马夫的待遇不好,地位也低,不过姜挺并不在乎这些,上一世里他在战场上吃尽苦头,如今只想有个容身之所,靠双手养活自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足以。
“好,好。”李易拍了拍姜挺的肩膀,转身对朱管事说道,“就他们两个吧,有劳朱管事了。”
朱管事轻哼了一声,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眼姜挺,便不再搭理他们,管自己忙去了。
“你们两个跟我去马场吧,这个营地是临时搭建的,我们的马场在南面几里外的地方。”
“李主管,”姜挺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道,“我跟我老乡一起来参军的,我得跟人去说一下。”
“这样吧,你们两个回去收拾下,明天过来马场报到,我还要去王副手那里一趟。”李易留下姜挺,往王副手的帐篷处走去,那少年则一声不吭低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
目送他们离开后,姜挺深吸口气,是到了与苏妙分道扬镳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