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咱儿爸被踢过。”顾红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她不满地小声嘀咕,要不然能同意那馊主意?
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丈夫,陈月英咳了咳,朝女儿们飞了一记没什么威力的眼刀,“少贫嘴!”
这会儿,正好到家了,未尽的话题就此打住。
等顾永顺夫妻俩和顾红军出门上工了,顾红秀轻轻揪住自家妹子耳朵质问:“刚刚让你分我包谷饭,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啊?你喜欢韩建国的事不想保密了?”
“以前那是说着玩的!”一巴掌拍开耳朵上没怎么使劲的手,顾夭夭没好气道。
往日提起韩建国,妹妹便脸红了,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啦?眯眼审视了片刻,见她好像完全不在意……
顾红秀冷哼:“行,翅膀硬了,下午割猪草可别喊我帮你背。”
说罢,自顾自低头剁猪草,一副不想理会人的样子。
正在喂鸡的顾夭夭动作微顿,转头笑嘻嘻说:“我真不喜欢他。不过,中午盛饭,多给你两勺好不?”
原主一直负责分饭,这事倒不难。
而且,现在的小身板瘦弱又单薄,没有顾红秀分担,哪背得动一竹篓猪草哦?既然来到这个年代,成为顾家的一份子,只有努力融入和适应了。
顾红秀神色稍霁,轻哼:“记住你说的话就好,去把脏衣服收拾一下,喂完猪我们去河边洗衣服。”
“好嘞!”顾夭夭轻快地应道,起身往屋里去。
这会儿,太阳从山后露出了半张脸,小小的农家院被镀上一层金光,亮堂堂的。顾夭夭也终于看清了这座往后可能会住很多年的院子。
一间堂屋连接了两间耳房,东耳房是顾永顺和陈月英的屋,西耳房是顾红军和吴素芹的屋,而紧挨着耳房的两间厢房,西边是厨房,东边是姐弟三人睡觉的屋。
而猪圈与姐弟三人的屋仅一墙之隔,那滋味儿老酸爽了。
自从吴素芹怀孕后,洗全家脏衣服便落到了姐妹俩儿身上。顾夭夭来到哥嫂住的西耳房,手离门板不到一指距离时,她猛地停住,收回下意识想礼貌敲门的手,装作不耐烦地喊:“衣服洗不洗,不洗我可走了!”
里面很快传来回应,门后露出一张和气的笑脸,说了几句原主爱听的好话,把几件脏衣放进木盆,笑盈盈目送小姑子离去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屋。
瞧着高高堆起的土布衣服,想到要全部手洗,顾夭夭感觉很头秃。
喂了猪,她们一人端着木盆,一人提着木桶出门了。
“姐,嫂子大着肚子在家休息。咱们割猪草、洗衣服,还喂猪和鸡,爸妈大哥去上工,那弟弟干嘛?”顾夭夭突然想起这茬儿,好像从公共食堂出来后,就没见那黑脸小子了。
顾红秀嗤笑:“他?还能干嘛,一会儿大概你就看到了。”
二人说着话,穿过了一户户农舍,转过一个个墙角,逐渐有水流声传来,越往前走那声音就越清晰。
经过一道高大的掉漆木门后,视野豁然开阔起来,一条十余米宽的清澈河流从白雾村横穿而过,岸边大榕树下坐了一群编竹篮的大爷和纳鞋底的大娘,以及一排蹲在河边拿木槌敲打衣服的女人。
顾夭夭不禁看了几眼身后的高大木门,刚刚经过的那些农家院落大都破旧低矮,与后者相比,那高门简直鹤立鸡群。
“这就是原本要分给咱家的屋,现在住了四家人,三表叔家就住里面。”顾红秀撇嘴说道。
顾夭夭露出了然的表情,一个院子住四户人,那鸡毛蒜皮的糟心事肯定不少,还是独门独院好,起码清净一些。
这时,那木门里走出一个扎辫子的黑瘦少女,她也端了装脏衣服的木盆,朝顾夭夭热情地挥手,走过来便哪壶不开提哪壶:“夭夭,听说姑奶不让你上学啦?”
顾夭夭一时没想起她是谁,也就没应答,这反应落在少女眼里就成了伤心到说不出话来,于是便出言安慰:“嗐,我还不想读呢,读书有什么好?我妈非要我去读,过两天就开学,我都烦死了!”
对方语气太过真诚,她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安慰还是凡尔赛,反正如果是原主肯定不想听就对了。
“真羡慕你,可以不用去上学。”
不管对方是什么意思,听到这句顾夭夭终于忍不住翻白眼,也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小芳表妹,你不想去上学,有一百种办法,倒也不必羡慕我。”
王小芳嬉皮笑脸跟上她们,“一起洗吧,有伴儿。”
经过村里的信息交流中心——大榕树时,顾夭夭明显感觉到了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纳鞋底的大娘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她交头接耳起来。
迎上那些打量的目光,顾夭夭咧着两排小白牙,毫不怯场地一一回看过去。大妈小婶们顿时不自在起来,议论声也渐渐消失,心想:咋不按套路来呢?
一般来说,被议论的对象要不气呼呼回瞪辩解,要不假装没听到,尤其是小姑娘,脸皮薄。顾老三家小闺女倒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人不说话。
这谁还好意思当面议人是非?等人走了,她们反倒夸起人来——
“嘿,别说,夭丫头这闺女长得真好,浓眉大眼跟她妈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
“我看,比月英长得还好,简直一个竹篮比另一个竹篮青!”
“桂花婶子,你在说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谁知道呢?这是我儿子说的,比喻越来越好的意思。”
话题逐渐歪了,顾夭夭可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苦恼地看着手里的木槌,学着顾红秀卖力敲打衣服。没一会儿,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这时候,她就格外地想念全自动洗衣机。第一台洗衣机啥时候问世她不知道,反正正儿八经普及起来,可是到了80年代。
而现在,是58年。
苍天啊!她不想手洗衣服!
“姐,我想去小解。”
顾夭夭借口尿遁,找了处大石头坐下休息,精致的小脸皱成了苦瓜样,边揉胳膊边叹气:洗个衣服就受不了,以后下田地干活可咋整哦?
不行,这学不能辍,书也必须读!
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顾夭夭热得浑身黏糊糊的,她想:要是自己的小公寓跟来就好了,这大热的天,吹着空调吃着雪糕,再叫个外卖,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