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只是想歇一歇」。
辰昕瞧了瞧她,点头道:「去吧。」
几曲甫落,寒露向群眾欠身致意,走到洛青身旁,笑道:「堂主倒还记得寒露熟稔的歌曲。」
洛青持礼点了头,神色一贯清淡,递琴还予寒露。转身跃下了木台,回到辰昕身旁。
辰昕看他鬓边沿汗,笑道:「紧张?」
洛青张口欲驳。要不是想她看着…,忽不见星寧夕,问道:「寧夕呢?」
辰昕耸肩道:「她说累了,想回去歇歇,我瞧她脸色不对。你要不放心,这里我帮你看着。」
「谢了!」他立旋步穿过大堂往南城而去。
回到药房,洛青遍寻不着星寧夕,何列却说,她拿了酒出去了。
洛青灵机一动,飞身往石台上去。果然远远的,便见她坐在石地上,斜斜支靠着亭柱,身旁歪倒了好几个萧老酒罈,显然已喝了很多酒。
她垂着眼眸,原玉洁冰清的雪颊緋红起来,盛美如花,醉态如仙,颊上却缀了些晶莹水珠。
洛青忽有些不悦,她似乎一点不懂,自己殊美尤甚,却沦凡落尘,还毫无机心。他缓走上前,蹲至她身旁,道:「你…这般,很危险。」
星寧夕抬起迷离的眼望他,醉笑道:「我不危险,他一剑杀了我,也好。」
洛青默然坐了下来,半晌道:「要喝,我陪你。」
她抬头望天,眼里一池星空,半晌,说起话来:「我初见他,都是昏暗见不得人的寅时,天空黑沉,像他一双眼。他静静听我说话,不等我说完,已摸透我的心思。后来,我们订了亲,终能在天池畔看星星,看飞花。偶尔,也向你今日这般,为我抚琴伴舞。他在人前严厉不多话,见到我却总是笑着。那是我在岱山门内,少数快乐的日子。」
她歪斜拿起酒罈,送了几口酒,凄凉一笑:「可是父亲却告诉我,那门亲事何等荒唐。我本无姻缘,当精进武艺、收敛情治。那年我十八岁,恨透那君主之位,所有人闪我、远我,就怕让父亲误会,意图攀附君位。地门忌我敌我,一心想捉我讨功,只有他不管这些。」
星寧夕仰头要送酒,酒却尽了。她皱起眉,伸手绕过洛青,胡乱摸过一个空酒罈,又想再喝。
「你少喝些,身子要紧。」洛青见她醉得糊涂,取过她空酒罈。
星寧夕未搭理他,又摸过一罈新酒,胡乱扯掉瓶塞,嚷嚷:「不喝…怎么忘了他说过的鬼话…,他说…我既能拋下岱山门,他也能为我丢掉地门主的身分。什么,要我相信,他绝不因倾天剑伤我…,他绝不负我。什么…他虽是地门主,爱的…自始自终只是我一个。」她冷冷一笑,仰头要再喝酒。
洛青心里烧得灼痛,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别喝了。」
她使劲抽回手,歛眉怒道:「你不是来陪我喝的么?」
与洛青一拉一扯,身子一个歪倒,酒洒了满身,洛青伸手一扶,情不自禁将她拉在怀里。
她醉得乏力,软着身子,倾靠在洛青身上。扬起酒罈,又洒了满身酒。又泪又酒湿了满脸,模糊道:「明明,我那么爱他…」她话声有些颤抖,又道:「明明,他答应要陪着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为什么,那些根植在他心里如山的…不是我的情…是一代又一代的仇恨。我可以不怪他,不怨他,我可以成全他的仇恨,我可以为他拋弃天门,我想着,就要为他当一回千古罪人。」
她一眨眼,又潸然落下两行泪,道:「为什么…他不容我犹豫,为什么命运要做弄我们,为什么…他寧可偕淮晏,那般伤我…。」
洛青英眉微敛,一双眼灼烧着焰光,静静望着她。
她吸了口气,苦涩笑着道:「两年来…我藏着一点点…几乎要泯灭的希望…,等到的,是他和淮晏的婚讯。我想寻死…师父却告诉我,她也曾失去挚爱的人…寻死,不过是想解脱。要记住爱过的人,只能活下去…。」
她两眼空空楞着,半晌,道:「我既接了上门主,他要对谁认真,我本也…无话可说。我以为…即便不能相爱,至少还能相安,将他记在心里。但他…却计杀父亲和师父。他再看我的那双眼,是杀红的眼。」
洛青依旧沉默,伸手轻抚她的发,双眼透着深沉的黑。
静寂良久,虫声唧唧。她依在洛清怀里,闭着眼咕噥道:「为什么…,我做到这个地步,他…却这样绝情。」星寧夕声音愈低,终是不敌酒意睡了。
洛青看着她溼透的脸庞,眼前闪过在古道上初见,她一袭月色轻纱,满脸泪痕;闪过驻村红马上拥着她温软身子;闪过她或逞强或嗔羞每个神情。他内心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激动,终承认自己,已如此强烈爱上眼前的女人。
他缓缓伸手,拭去她眼角一颗倔强不肯滑落的眼泪,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半晌,静静地道:「不要…再为他哭,他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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