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翠翠怔住了,她瞪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对哦,刚刚她打了他的脸?
宁翠翠忽地把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人间的军法会不会砍了她的手,她不要啊!
“现在后悔了?晚了,你打得还不是普通的兵,知道什么罪吗?”
“有这么严重吗,我只是打了一下下而已……”众自睽睽之下的打了骑尉一下下而已。
在别人眼里,则是一个伙房小兵甩了正六品校尉一个大大的耳光,这要传到外面去,杨顶脸上无光是小事,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才是个大问题。
一阵沉静后,“对不起嘛,再说我手劲也没多大啊。”她解释说,鬼鬼祟祟飞快的瞄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的,生怕杨顶反悔不娶她了。
“这么没有诚意的道歉?”她的小动作都被杨顶看在眼里。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打都打了啊,难不成要你打回来,你才满意?”
“当然应该是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啊!”杨顶神色认真。
宁翠翠的心突地一跳,“你说真的?”
“废话。”他从来没有打过女人,这次当然也不会,只是看她可笑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看她接下来会怎么表演。
“那么想要嫁给我的人,居然频频对我动手,我开始怀疑你的用心了。”
果然,他要反悔了。
宁翠翠牙一咬,破斧沉舟头一扭,“好吧好吧,要打就打。”
“过来。”
她走过去,恨恨的瞪着他那张可恶的脸。
“把脸伸过来。”杨顶扯了一笑,“近一点,我才好打啊。”
她无可奈何又不甘心,抬起下巴,却是一脸的委屈,这神情让杨顶差点憋出内伤。
只见他的右手高高举起——
宁翠翠索性闭上双眼,等着那脸上火辣辣的痛苦袭来。
但是——
等了半天,都没有落下,她紧张兮兮的虚开右眼,只见他的手落了下来。
却只是——
轻轻、轻轻的碰了下她的左面颊。
宁翠翠错愕,“这样就算打了?”
“难道你希望我把你的脸打肿?”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柔的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从来都是不喜欢我的。”
“你误解了!我只是觉得你的脸太脏了,怕弄脏我的手。”他不会承认是自己舍不得打她。
“喂!”她的情绪转换一向很快,听到他这讽嘲,她气得差点动手捶他。
可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还想不想嫁他的威胁话,她不得不忍下即将爆出的怒火。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走吧。”杨顶没想到自己还很喜欢和宁翠翠呆在一起的感觉,不过她打他除外,只是现在有正事要处理。
宁翠翠内心一沉,失落极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要我走?”明明她以为他已经原谅自己了。可是为什么还让她走?
“你不走,难道你想在我这里睡?你一个伙房小兵有什么资格睡这里,回你的伙房吧。”他故意看不起她似的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闻言,宁翠翠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真是吓死她了,她觉得自己大概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整个人像飘在大海上的小船,随时起伏不停,根本想不到下一个大浪头在哪里等着自己。
“怎么,还想赖在我这了?”他瞥视她,用最鄙夷的神色,“还是你想跟我一起睡了?”
宁翠翠跳起来,听他这么露骨的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你你你……真无耻!”
“早前,你不是想要和我私奔的吗,现在你已经奔来,如果我们再不私相授受,那不是枉费你一番热情?”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是想看到她的真性情流露。他从来对女色近而远之,更何论这种近似赤果果的调戏了。
他缓缓的问:“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和我私奔?这么一来省事多了。难道你不想生米煮成熟饭?”
“生米?!”这词她知道含义,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成亲这事会变成这样,他的表情看来如此的猥琐,要不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她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不敢?这么不争气的你怎么有勇气跟京都的小娘子争?”杨顶笑盈盈的睇着她愈变愈深的怒容,“你在生气,你难道不觉得你很快就可以达成目的?”
“对啊,我就是生气!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又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别真的以为我想嫁你,要不是……”宁翠翠赶紧收住口,差点一口气把历劫的事说出来了,当真说出来,他一定会看疯子似的把自己赶出去吧。只是更为生气的并不是宁翠翠,而是杨顶,当他意识到宁翠翠想要嫁给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而是另有目的时,他感到自己气得心都痛了。
所以今晚他才会用了些心机,以激将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要看清她的真心,决不要陷入潘家诡计里去。
“巧双。”
“呃?”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声音毛骨悚然,他的呼唤分明轻柔啊。
杨顶笑得极甜,长眼都眯了起来。
他的声音更轻、更柔,“既然你都舍不得走,你就别走了,在我这里任杂务兵,就从现在开始。”
半晌,他补充,“怕你跑来跑去累,再说也怕你暴露了身份,你从今后就在我这帐里住吧,不过我这里没有多的床,你职务又那么低,只好委屈你睡地上了。”
“你——不要太过份!”这个瘟神!但是他说的也对,明光又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怎么能在伙房住,太容易被人发现,而且边境军营这种鬼地方,她除了容忍别无他法,谁叫她还没有成功。
“我有过份吗,我只怕你的身份被发现,到时丢了小命,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潘太师交差,好麻烦的。”
说完这些口不对心的话,杨顶的胸腔闷闷的,当初潘巧素被潘洪强迫进宫,他是知道的,难道宁翠翠这么急切的想要嫁给自己,也是潘家玩的同等心机吗?
眉间深拢,他想,他何必要为潘家的心机感到闷气?早一点发现,不是更好防备。
本来她和他之间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可笑!反正他也还没要真正娶他……
晨光熹微,杨顶对守卫以及几个下属交待了宁翠翠新的职务。
“好了,反正你昨夜里也不是没睡,你今天就负责给我好好呆在这个营帐里,哪里也不准去,不准再给我惹事!”杨顶面色清冷的命令宁翠翠。
他知道这个人是有麻烦,不然也不可能缠他这么多年都不放弃。
宁翠翠半耷着脑袋,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好,你说了算,你是这里的大官嘛。只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必须要两年后吗?”
杨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有些恼怒的提出营账的帘子,“两年?两年都是快的了。你就这么急?”一边不耐的说着,一边猛地摔下帘子,留她一个人愕然的站在屋中。
她嘴里碎碎念道,“难道我有说错话,发什么神经!哼!”
校场上有士兵在操练,秋日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被初起的阳光轻轻地托着,好似朦胧的纱雾,而且好像,好像她曾经的飞琼宫。
唉!
宁翠翠转回头,四处打量这个一眼就可以看完的营账,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台矮桌。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好想回去……”
室内一片静寂,秋白闪身进来,但见宁翠翠表情哀怨、沉默不语,心想她定是遇到了难题,便开口道:“恩人所为何事而苦恼啊?”
明明空无一人的营帐突然响起人说话的声音,宁翠翠差点吓得摔倒,抚着脑口,慢慢回转头,才看到这个麻烦的树精白秋。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来去自如啊。”
秋白长眉微挑,“你都已经入住校尉的营账,你要的婚事不是手到擒来?你还在担心什么?”
听到他的话,宁翠翠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你说得简单,手到擒来?你都不知道他那神情,恨不得把我推开十万八千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盯着他。以为他会还说点什么,可他一言不发,依旧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似的。
莫非,他也没有办法?这个认知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令她有些恼怒,前思后想一番,这个猫脸树精,出现的怪异,说好的帮她,现在看起来,明明就是在捉弄她嘛。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对他的‘树’身拳打脚踢吗?不至于吧。
“我不知道你哪里觉得简单了,我原本也不想这样靠近杨顶的,所以既然是你让我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你还是离开吧,早知道我就不该相信你。”
她并未察觉,此刻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和气,显得冷淡了许多。
秋白闻言,听出她话里的责怪和失望,不由轻笑道:“我呢,是有事必须要离开了,既然恩人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知道人间有一句话叫做‘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恩人这么聪明,想必不用我说得太透吧。”
听完白秋的话,宁翠翠蓦然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接话。
秋白其实是受洪义之托,已经间接帮她铲除了障碍,想来她如果不是太笨的话,这世的历劫应该不会太难吧。“我得走了,恩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宁翠翠怔忡地看着对方似曾相识的脸,心中有过瞬间的犹豫,或许白秋说的是对的。
可是,想到杨顶冷淡的表情,她又没有底气,说得容易隔层纱,她都追了这么多年了,这到底是什么纱来着,根本捅不破。
还没等她回应,她才发现,树精白秋已经没了踪影。
她低声喃喃,“女追男,可是我要怎么追啊!”轻戳自己脑门,有些茫然。
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杨顶却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刚刚守卫向他汇报,说她好似和其他人在屋里说话,但却又只听到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因为秋白施了法,除了宁翠翠,没有人能听到看到他。
守卫说,他断断续续听到宁翠翠在说什么,手到擒来,不想靠近杨顶的话。
当时杨顶听到这些汇报,竟丢下了尚没处理完的军务,直奔营帐,一路上气愤不已,看吧看吧,他就知道她对自己没这么单纯,亏他心里还曾经想过要娶她,结果她和那个老狐狸潘洪有什么区别,不亏是潘家的人,凡是算计为先。
见到一脸愕然的宁翠翠,他反倒立即冷静下来。
“宁翠翠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他的语气也没有想像中那样冷厉。
“那不然我要做什么?你刚刚不就是让我‘呆’在这里吗?”宁翠翠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杨顶倒有些气极而笑了,她还当真给他‘呆’在这里。
“你随行的丫头去哪里了?”他在外面已经大致了解来龙去脉,知道她和伙房头赵民的死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他们这个军营管理得也太漏洞百出了,随随便便就可以混两个人进来,而且还是女人,还是伙房重地。
平时伙房那边的事,是由骑尉钱虎一力揽下,而今出现这么多差错,他竟好意思在那里一笔带过。
“明光啊,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快找啊,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宁翠翠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些不对劲。
“怎么,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还命令我?而且你也真可笑,你的贴身婢女不见了,都不见你急。”杨顶不悦地顶回去。
“我急有什么用,你只会命令我‘呆着’。”宁翠翠嘟囔道:“而且我也没有命令你。”她想办成的事,似乎又回到了起点,甚至更糟,之前起码还察觉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情意,现在倒好,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