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臾敛了气息,上去帮她拔除杂草。
草叶边缘是锯齿形,有些锋利地割着手,不太疼,但也难受。
顾照曦动作利落,像是重复过千百遍,三下五除二便清理得干干净净,而后拍了拍泛着红的掌心,掏出纸来擦,“因为有些年头了,稍微有点旧,得找个时间修一修。”
墓碑上只刻着字,没有照片,她细细把字缝间的灰尘擦去,接着道,“其实我根本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就连在这里也看不到,问爷爷,爷爷也不给我看照片,只说我更像我妈一点。”
顾照曦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一直挺平静,听不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景臾静静听她叙述,轻抿了下唇,没说话,把杂草堆到旁边的小土坑里,过去帮她放水果。
把花束靠在墓碑前,他退后一步,突然跪在地上,也不顾脏乱,轻缓而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顾照曦微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拉他,“你干什么呀,我们家没这些规矩的。”
景臾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笑得浑不在意,“毕竟把他们的宝贝拐走了,总得有个交代。”
“……”
顾照曦手还悬在半空,弯了弯手指,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她拉着景臾往前走了两步,在墓碑前停留了会儿。
两个人都没说话。
景臾从墓碑上一个字一个字扫过,眸光忽而微凝。
几秒后,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掩住眼底异样,旋即轻轻扯动顾照曦的手腕,低声问,“去看爷爷了么?”
顾照曦点点头,带他继续往上走。
上头那个墓碑明显更新一些,老爷子不让顾照曦把遗照放上去,她于是就没放。
墓碑前还摆着上次顾照曦来的时候放的花束,早就蔫得不成样子。
毕竟和老爷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回忆太多,顾照曦的情绪明显比刚才要低落了些。
景臾在一旁帮她收拾,借了张纸去擦墓碑。
当指尖擦过凹凸不平的人名,景臾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
须臾,化作了然。
起身,他退开一点,同样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顾照曦蹲在墓碑旁,一边摆花,一边碎碎念,“您之前老说要给我找一个帅小伙儿当男朋友,这不就给您带过来了吗,不过他还挺有钱,这点不太符合要求……”
小姑娘声音轻柔温吞,落得不紧不慢。
她说了很多,梦呓一般,景臾站在她身边,始终低着眸子,不置一词。
直到感觉小腿蹲得有点麻,顾照曦才止住了话头,撑着膝盖有点勉强地站起来。
手臂被人握住,景臾微微用力,将她轻松提起。
顾照曦靠在他身上歇了会儿,直到脚上的麻意退去,才站直身子,抬头跟景臾说:“走吧?”
景臾“嗯”了声。
……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条路没什么人来,并没有被修缮成阶梯,坡度有些陡,顾照曦怕景臾头一次走会滑倒,于是在前面示范,踩着树根一点一点下去。
她前脚刚走到平坦一点的路上,下一秒男人便停在了她身边,牵着她继续走。
剩下的一段路走得相对轻松,顾照曦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着老爷子生前的一些习惯,和童年发生过的许多趣事,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好像很讨厌钱这个东西,从小到大一直教育我要懂得知足,钱够用就行不要太多,就连之前撺掇我找对象,都三令五申不让我找有钱人。”顾照曦想了想,接着说,“他自己也是节俭得不行,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留那么多遗产,还逼着我尽早全部花光。”
“……”
景臾轻轻捏了下顾照曦的手心。
“没事儿啦,爷爷也说过喜欢才是最重要的,”顾照曦冲他弯弯眸子,“什么时候带你回我原来住的那个院子里瞧瞧?那里住着的爷爷奶奶也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刚好把你带过去让他们安心。”
景臾把她拉近一点,俯身轻嗅了嗅她发顶的清香,“行,我过去再多嗑几个头。”
顾照曦抿唇笑了笑。
上车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侧头问景臾:“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一面你的家人?”
景臾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臂肌肉紧了紧,斜睨她:“你不怕?”
顾照曦摇头,“你说过我可以不用害怕的。”
她说完,“呃”了一声,没什么把握:“但肯定还是有点紧张……”
“那就别见了,”景臾无奈地伸手,往她发顶上揉了揉,“我爹你没什么必要见,老爷子更是冥顽不灵,连我都不待见。”
“啊……”
这样吗。
“不过你想见的话,有空我带你去见见,倒没什么。”
景臾回想起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手扶着方向盘,语调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意味,“你不用紧张,就算没我在,他也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