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作者:阿夸
第19节
冯宣仁没有睡去,思想清醒得很,记忆慢慢沉浮着趟回两年前的岁月,一
丝一毫意外地清晰起来,毕竟不是梦,不是睡醒了就可全部忘记或者不关痛痒地
想想就算的。看着阿三,仿佛人就站在眼前,可他知道那不是,只是个幻影,一
颦一笑并非熟悉却更是加深记忆的印痕。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如现在般的无奈过,
喃喃地念了一句,睁开眼,目光里带少许笑意,还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冯二少的惯
有神情。
“你已经走了太久……”
☆☆☆阿三万没有
想到自己希望回去的愿望轻易就泡了汤,因为冯二少突然希望他留下来,他说家
里正缺个帮手。这显然让阿三和罗嘉生都没有想到,却没有理由拒绝,阿三本是
冯公馆的人,抵身契还在冯家人的手里。
罗嘉生一脸怜生相,冲冯二少大摇其头:“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打什么主意
但别昏了头,当心惹出祸端。”然后就独自回去,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阿三开始
在介亭街的生活。
生活从来未曾自主过,任人摆布,阿三明白这个道理,自小习惯,学会忍
受,虽然心中百般不愿,还是接受着,因为除了如此他还能怎样?想来自由反而
是件奇怪的事,生活从来不会给飘零的人选择机会,只是让他们学会忍受和适应。
介亭街的生活其实并不艰苦,阿三得承认,这比他当学徒的日子要清闲且
轻松得多。冯二少爷是个大忙人鲜有碰面之时,整个楼内通常只剩下他与老妈子
做些家务干些琐事,有时阿刚在还与他聊会儿天,谈的内容大致也是哥阿诚在此
生活的点滴。他不由觉得自己是哥阿诚在此地的替身,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
难免困惑,哥在此也只是个下人罢了,怎么会在这幢屋内变成无处不在的痕迹?
当他擦拭家俱的时候,透过物什的反光看着自己的面容就会想,当初哥是
不是这样地在做事?这种无来由的思绪让他越来越想念阿诚,仿佛相见无望一般
想念,他们有分离时,却从没有相离这么远。
依赖太深,阿三未曾想到过是不是理应如此,只是惦着哥是唯一的亲人,
母亲临走时把两只手相系着,要求一世照顾的,他的世界向来只有哥独自撑住的。
依赖像是渗进血液的氧气,阿三从没有怀疑过它存在是否合理。
“阿三,早啊。”
冯宣仁难得早起,下楼时看到阿三正在厅内擦家俱,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模
样。
“早,少爷。”
男孩转身答话后继续手中的活。
冯宣仁重伤后脸色不佳,常显得睡眠不足的疲惫,连笑起来也少了平素的
开怀,他站在楼梯上看阿三擦东西。
“阿三,想不想你哥?”他问。
“想。”阿三实言不讳。
“没关系,你很快会看到他的。”口气是自信的。
阿三奇怪,回头看他:“少爷,你也要让哥来这里吗?”
“他定会来的,只要你在这里,不用我开口。”冯宣仁淡笑着,带点恶意。
瞧见男孩满脸的困惑,他没有解释,这无法解释,很卑鄙,但他顾不得许多。
“为什么?”阿三问。
“因为我想他啊!”冯宣仁大笑起来,走下楼梯迳直走出厅间,让困惑的
目光截断在自己的背后。
阿三愕然。
☆☆☆下过雨的空
气微凉且带着淡淡的青草气息,让人神清气爽。陡峭而狭窄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地
向下延伸,一头通向热闹的镇上,一头连着山上散落着的住户。
月儿从自家门里出来,顺着熟悉的石板路跳跃奔跑着,如小青蝶乍飞欲落
的轻盈。背后有站在门口的娘的扬声叮咛:“月儿,慢些走啊,小心路滑不要扭
了脚!”
女孩回头冲她娘“嘿嘿”一笑,转过弯就没了踪影。
这是个偏僻的小山镇,前些年遭受过些不大不小的战火,托着地形的福还
能保得一片安宁,生活是贫苦的,但没有太多的天灾人难,也算是天佑之地。镇
虽说小也有千户的人家,本是没有这个数的,战火逼来不少避灾的人家,小镇徒
然拥挤起来,本是堆在一块儿的,后来实在是人多地少无法相处,各自分散了开
些,留个集市地,成了山户和移民交流生活之需,买卖交集的地方,小镇也是空
有一个“小”字,有镇有村,一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模样。
原住的山户心慈胸宽淳朴得很,不甚计较外来移民霸了不少地方,反正靠
山的依旧吃山,靠水的还是亲水,外来的人学不来的农活,他们还能吃原来的饭,
何况移来了不少更多好的东西,他们本是求之不得,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也
给这个向来平静到无法前进的小镇增了不少风采。
对于十五岁的女孩子月儿来说,最令她欣喜不过的是前年镇上来了一个了
不得的罗医生把她父亲折腾了好几年的旧疾慢慢治愈。罗医生也是避难来的外来
户,听说本是在外面开诊所的,可惜适逢打战,只得躲进这里,这对向来缺药少
医的山户来说未尝不是件幸事。
清晨的雨是山里常见的,在这万物觉苏的季节特别让人舒心,既可润物又
是清了山气,也温柔地使镇上的人多睡些时辰。
待月儿跑到镇上的时候,街头还是稀少人迹,山户习惯起早的,可外来户
就没那么习惯了,这场凉雨下来正好春眠。
再转过两个石头垫底的拐角,眼前呈现一座青砖合着石头砌的院落,比起
旁些个小屋小院,似是较宽敞些,本是镇内一个大户的休息院,现给罗医生住
着并当了诊所。
门是掩着,轻轻地推开门探头往里张望,寂静无声的一庭碧菁,夹杂着没
有起苞的花茎空乏地挂着水珠,婷婷的,一咳嗽准让它掉了泪。唯恐惊扰到什么,
月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穿过庭院花草间的一条碎石小径,即见人背对着她俯弯
着腰,拣着晒在花架上被雨湿了的草鞋。
月儿狡黠地眯起眼睛轻笑,伸出双手往那人的面上拢去蒙住他的眼,压沉
着声音:“猜猜我是谁?”
“好啦,月儿,我正忙着呢,别玩。”
月儿撅起小嘴叫起来:“没趣的家伙,亏我大早来找你玩。”
直起身来,瘦长的男孩子,脸廓清晰,眉峰俊秀,眼眸静郁,他对着女孩
儿皱着鼻子故作凶相:“要药的话就给你取来,罗医生昨儿个夜里刚回来,现在
还睡着呢,不要吵。”
“我哪有吵啦,”月儿转身向屋内张望,“阿三呢?回来了吧,咋不见人
影儿?”
男孩脸色沉起:“他暂时不会回来。”
“咦?为什么,”月儿颇为奇怪,“罗医生没有带他回来?”
男孩没有答她话,只扔了一句:“你先等着,我去给你取药。”转身返向
屋内。
月儿冲他的背影扮鬼脸:“真是个没趣的家伙……”
天色开始放晴,和煦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撒下,柔和地抚摸着明媚的万
物。街上已多人声,偶尔传来一两声的吆喝,也是清亮到像是被春雨洗濯过的,
幽幽地透穿方圆数条街的距离,这温柔宁静的一切在月儿眼里早是熟视无睹,只
会引来她一两声的哈欠。
这困人的山村啊。
“月儿,来得早啊。”
罗嘉生开了卧室的窗,就见女孩儿站在院内打哈欠,一脸无聊的模样。
“罗医生,早啊。”
女孩儿回复他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