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书敷衍地应了声,而后看向温掌事。
妆容精致的女子动作优雅,只吃了一口面。月书见她眯着眼,心里竟还有些期待。
温掌事看出她的期待,笑着不言语,只是捏着汤匙舀起虾仁,轻轻咬了口,再舀一勺面汤,望着乳白汤汁里浮的木耳丝,她浅尝了一点,这才拿帕子擦了擦唇。
温掌事欲抑先扬,先是评了个味道鲜美,随后道:
只是虾仁没有入味,隐隐带腥。不过月书姑娘刀工不错,木耳丝切得极细,我方才还以为是头发丝。
月书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人,舌头肯定刁,这可比宋希庭刚才那些废话有用多了,她一番由衷感谢,后面等人一走,立马就去厨房想法子继续去腥。
结果当天夜里,月书就听到寝宫那边传来动静。
温掌事对木耳丝过敏,身上起了红疹,殿下大怒,于是罚了她半年月例。
经此一事,殿下之后就再没来过松萝堂。
扶青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发堵。
月书对于罚钱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总归现在在王府里住着吃穿不愁,钱除了用来贿赂温掌事,也无他用。
温掌事那点心思她早看得一清二楚,宋希庭这般做法大概率是为了安抚一个女人吃醋的心。
半年月例换她一个安心,月书觉得值。
做了一上午的面,中午时分两个人去园子里的水边抱西瓜。这一片湖里的鱼都被她钓精了,月书眺望着远处,骄阳似火,树冠峻茂青绿,小阁子里两个人坐了会儿,拿着刀把瓜切了,一人抱半边,银勺子挖着吃。
月书吃着吃着,莫名想起当初从水里拉上来的小马奴,便与扶青闲扯了几句。
我听采烟说他还有个婶子,不过不是亲的,他那日被打成那样子,这婶子不看他吗?
扶青哼了声,没好气道:那个白婶子不是哥好东西,眼皮子贼浅,手脚不干净,专爱欺负咱们这些小丫鬟。她也就当初给了周俊一碗饭吃,要不然周俊睬她?
月书擦了擦嘴角的瓜汁,好奇道:是他小时候么。
我听我干娘说,周俊小时候,白婶子还算是个人。她跟他那个死男人在一起不能生,就从外面捡了周俊回来。后来男人死了,没人打她,她就变得十分讨人嫌。
月书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茬,便叹了叹:好歹做了些好事,只是周俊看着可怜。我有时候想,他如果早早就死在小时候,日后也不用再吃这么多年的苦。
心疼他做什么,你忘了上次殿下那样子了?扶青拍拍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咱们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王府里可怜人也多,要都心疼,你的心要疼死。
月书见她这般,笑了笑,低头看着水。
水里涟漪圈圈荡开,两个小姑娘捧着瓜的倒影打着皱。
下午时候月书睡了会儿,因着晚上要出去,便没让小丫鬟叫醒她,一觉天黑。
扶青见惯了,傍晚去府里厨房时多带了些饭菜,月书吃过后梳洗一番,内室里挑灯看了会儿菜谱,静静等着扶青睡着。
子时之前,窗户被人敲了两下。
月书梳着头,见宋希庭将格窗推开了半爿。
夜里他穿着细白的葛布直裰,面上笑意如旧。府中除了月书与刘长史外,没人知道他有两张鲜明的面孔。
月书将玉梳插在发髻上,跟他照原路翻墙出去。
今天要去鱼市,鲜虾鱼板面我摸索的差不多,若是面馆里卖,少不得估摸一下食材价格。
深夜的长街上,月书跟他一前一后,鱼市的位置与那夜河边小酒馆的位置极相近,两人还意外碰到了出来喝酒庙祝祝小熹。
实在是缘分,咱们要喝一杯,自上次分别,已经许久未见了。他在楼上招手,一句话说完,蹭蹭蹭跑下来,笑容灿烂。
月书终于看清他的样子,是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年轻人,个子少说有一米八,与宋希庭站在一起,还高那么一点。
缘分缘分,不过我先去趟鱼市,你跟他好好的喝。
月书站在两个高个中间,手拍了拍祝小熹的肩,豪气道:我就喜欢你这股热情的劲儿,让人不生分。去叫店家整些好酒好菜,等我到了咱们一醉方休。
祝小熹低头看她那张脸,笑出声,弯着腰问:好说好说,你去鱼市有什么要紧事吗?
月书张口就来:去鱼市挑两尾鲥鱼,到时吃酒吃鱼,让小熹庙祝吃个尽兴。这算是朋友见面,一点表示,你别拦着我。对了,你长得这么魁梧,届时记得多吃一些,别跟我客气。
祝小熹笑得开心,而宋希庭眼里笑意淡了几许,低声问她还有没有钱。
月书把他往酒馆里推,小声道:有钱有钱,你在人前怎么能说我没钱!
宋希庭拍了她一巴掌,差点把月书头上的单螺髻拍歪了。
拿着罢,别弄得我等会去鱼市把你捞回来。
有钱不要是傻子,月书拿了钱便也不跟他计较方才拍头的那一下,一个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祝小熹站在门口,笑了又笑,宋希庭见状,眼里笑意散得干干净净,他礼貌道:小熹庙祝,莫要门口当门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