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纳闷地问,“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各处院子里堆了几百个箱笼,就算有贼人意图做手脚,他不可能一个一个打开查验,做手脚很困难。别折腾什么新章程了,护卫都撤了吧。”
徐长史自信地道,“臣属想到了比‘以不变应万变’更好的办法。辽东王出了事,贼人料想咱们害怕了,一定会加派人手层层守护,贼人便会循着人最多的地方寻找寿礼所在。所以臣属布下了十处疑阵。呵呵,真正装着寿礼的箱笼,守护的人手反而不多——”
池萦之:!!!
池萦之:“停!!!”
被自家世子少见的凝重神色惊到的徐长史停下解释了一半的话,诧异地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池萦之停下了脚步,伸手按了按隐约作痛的太阳穴。
“徐长史,你什么时候进的陇西王府?”
徐长史不解地回忆了片刻,“六年多了。跟着世子爷也有四年了。”
“六年多……”池萦之算了一下,“曲师父是八年前离开的。那就是说你没见过曲师父了。难怪。”
她抬头望了一会儿星辰稀疏的京城冬日夜空,解释道,“这世上除了你我这样的寻常人,还有极少数量的入世历练的武者。八品以上的高手,可以在三五里之外听到飞花落叶,细微耳语。”
她最后道,“如果京城真的有一个意图对我们不利的幕后黑手的话……那我们刚才的对话,可能已经被人听去了。”
徐长史脸色大变。
“那……那……”他颤声道,“那我们如何应对?”
池萦之把手里写满了章程的纸张折了四折,放入了袖中。
“防火防盗,防不住贼惦记。”
她继续沿着长廊往前走,示意呆立的徐长史跟上,不甚在意地说,“如果真有人惦记咱们,防是防不住的。算了,你还是把三层护卫都派上吧。寿礼真出了事,不求他们能挡得住世家蓄养的上品高手,至少把消息及时传过来,咱们好提前有个准备。”
徐长史沮丧地跟在后头,“是。”
他跟了几步,突然发现去的方向不是前院的饭厅,而是休憩的后院,整个人顿时被愧疚之情淹没了。
“臣属做错了事,连累了世子爷忧心……”他哽咽着说, “但晚饭还是要吃的。臣属亲自把晚饭送去世子爷后院……”
“不不不。别误会。”池萦之叹了口气,苦恼地摸了摸自己丰润了点的脸颊,
“没怎么忧心,是真的吃不下。”
……
腊月二十九,除夕将至,圣上万寿节的准备事宜各方面安排妥当。
京城东西、南北两条御街两边的松柏长青树上张灯结彩,挂起了十里红绡帐。
明德门外提前扎好的三层灯楼亮起了灯,长明灯昼夜不息。
东西两边的两座灯楼下,上百盏八方走马灯同时亮了起来,吸引了京城百姓好奇观赏,从早到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明日就是万寿节的正日子,又出了辽东王的事,守心斋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韩归海不言不语地待足了整天,沉默地跑圈,沉默地吃饭,沉默地发呆,一个字都没有说。
就连平时废话最多的楼思危,今天也哑巴了。
用过了一顿无比沉闷的午饭后,陪客沈梅廷受不了了,拉着唯一还显得正常的池萦之说话。
“池表弟啊,你的贺礼还好吧。看护的人手还足吧?”
池萦之咬着蜜枣八宝糕说,“一切都好。”
沈梅廷放心了,想起今天份的梅花瓣还没点,提笔蘸了朱砂,走到明堂正中的粉墙边,在消寒图的最后一瓣空白花瓣上涂抹满朱红。
“行了!各位在守心斋的最后一天,我的差使也可以了结了。”他伸了个懒腰,喃喃道,“这些天过得可真不容易……”
他一句话没说完,从早上卯时至今始终一言不发的韩归海却说话了。
“我要解手。”韩归海靠着朱漆柱子抱胸道。
沈梅廷回了个‘这人莫名其妙’的眼神,“要解手,那韩世子……就去呗?飞瀑阁在隔壁转角。”
韩归海在原地等了半天,自以为暗示得足够明显,屋子里另外两人应该能心领神会,没想到等了半天,毫无反应。
他的眼睛几乎冒火,伸手一指坐在窗边桌前吃点心的池萦之,又一指墙角边蹲着拨弄泥盒子里虫卵的楼思危,
“你们两个,陪我去解手!”
楼思危:“啊?我不内急。”
池萦之:“……我吃着呢。”
沉默了一个早晨的韩归海爆发了。
他气势汹汹地过去,一手一个,扯着两人径直出了守心斋,快步往飞瀑阁方向走。
看守的禁卫避嫌不靠近飞瀑阁,屋里的沈梅廷看不到外头,三人走过了僻静的转角,韩归海看看前后无人,停下了脚步,抱胸睨视身侧的二人,
“明日我们进殿献礼,他沈梅廷的差使算是了结了。但我们呢。”
他压着声线蓦然暴喝,“你们两个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你们想过没有!明日以后,我们会如何!”
池萦之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嘴里含着咀嚼的一口蜜枣糕呛到了喉管里,捂着嘴咳嗽起来。
楼思危诧异而迷惑地道,“明日之后我们如何?我不知道韩世子如何打算,我和池小叔都打算着……在京城过完了年,返程回家呗。”
“哈哈哈哈。”韩归海仰头大笑起来,虽然是大笑,笑声却刻意压抑着,显出了几分狂躁的意味。
他蓦然收了笑容,阴沉地道,“汝阳王第一个出了事,被扣在京城索要百万银库的下落,拿不出钱便不放人回封地;辽东王第二个出了事,念经鹦鹉暴毙,气倒了陛下,只怕要下狱问罪;奉召入京的两个藩王都倒了,下面该轮到咱们三家世子了,你们两个居然还想着能平平安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