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村乱数知道对方的担忧是有根据,因为连他都知道自己的身体比起常人差了不知道几倍。
一年前是他刚“甦醒”的时候,据说他因为受到严重的事故导致自己昏迷了一年,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在病床旁边休息的神宫寺寂雷。
灰发的男人坐在没有靠背的椅子上依靠着墙闭眼休息,一头长发像是瀑布一般垂着,大部分都落在椅子上但还是有少部分掉在乱数躺着的床上。
整只手有点麻,他试图动了动手指逐渐恢复知觉,这才伸手去抓床上的灰色发丝,男人被疼痛扯醒,有些愣愣的看着睁开眼睛的他,轻微开阖的唇似乎想说什么。
他也想说点话,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哑音,口腔干的吓人,连扯动嘴角都有些困难。
神宫寺寂雷像是被那个难听的声音拉回现实伸出手碰了他的脸,与指尖温度伴随的是不宜察觉的颤抖,他原本以为寂雷会收回手,没想到那个男人在下一秒却是伸出双手抱住他,勒着腰部力道大的生疼,这下不只是指尖了,他能够收到对方全身都在发抖。
他没看过这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不,应该是有的,但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像是硬生生被挖掉一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宫寺寂雷有些尴尬的说了声抱歉再放开手,离开位置去旁边倒了杯水递给自己,他得双手捧着杯子才不致于让玻璃杯从手上掉下来。
小口小口的饮着,指尖是与对方类似的温度,在他安静喝水的时候那个男人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他似乎出了很严重的意外——足以让他失去意识一整年的意外,若不是今天醒过来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会再沉睡多久。除了运行起来有些困难的身体,饴村乱数倒是觉得自己好像只是睡上一觉,没有梦境,意识沈在最底部一片黑暗之中,上一段记忆也好似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不记得自己出了什么事,怎么寻找记忆里都没有关于这类事情的部分,但神宫寺寂雷这人他记着的。
一张开眼睛就看见这家伙说不上是什么好经验,毕竟他们过去是针锋相对,为了什么而吵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这么看来似乎是对方在照顾自己不由得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有一丝庆幸。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靠近神宫寺寂雷了,对方脸上的纹路比记忆中还多上一点,原本的他应该会毫不留情的取笑岁月在对方脸上留下的痕迹——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过去曾被压在心底的一件事,原本应该要忽视随着时间忘记才对,但忘掉的事情好像太多,反而让记得的片段无法忽视。
跳出来的时机太过突兀,饴村乱数不是会让情绪掌控自己的人、一直都不是,所以他面色如常地看向神宫寺寂雷,不客气的眯起眼。
为什么要照顾我?他问。
“我有照顾病人的的义务??况且,你是饴村乱数。”
说这话的时候乱数注意到对方微微移开视线,虽然只是一下子的事情但足以让他产生疑惑。
他觉得男人的前后文毫无关联性,因为他是饴村乱数???
“你过去或许没察觉,但我??”那个男人后半段的话隐没在唇间,经验丰富如乱数立刻就能联想到对方没有说出口的句尾是什么。
不过,真的如演到烂掉的剧本那般也太可笑了——但饴村乱数笑不出来,不明的情愫在胸口骚动,压得他喘不过气,大力的咳了几声引来对方有些紧张的眼神。
会为他担心吗?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但我没忘了你。”好像经过了很长的沉默,乱数有些不确定,他只能听见医疗仪器在黑暗中以固定的频率发出细声。臭老头好像没有要主动解释的意思,所以乱数只好开口避免与对方沉默到天荒地老。
那个男人、神宫寺寂雷说没关系。原本他可能会一辈子都醒不来的,只是失去一部分的记忆算不了什么,失去的记忆可以以后慢慢补回来,但逝去的生命却回不来了。
神宫寺寂雷让自己跟着他搬到东京的郊外休养,他的收入稳定、上班时间也算是固定,饴村乱数也是成年了,除了身体差以外生活技能该有的都有,照顾起来也不是难事。
可能是因为神宫寺寂雷现在对他的态度很有趣,乱数没想多久就答应下来。
真如对方所说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整年,过去的工作停摆那么久要重新建立起来虽然不是难事但也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在这之前有人要照顾自己好像也不是坏事。
虽然那个人是他很讨厌的寂雷。
大病初愈搬来这间房子时就被神宫寺寂雷提醒过自己的身体虚,平常不要乱跑。
如果饴村乱数那么听话就不是饴村乱数。
不信邪的他偷偷在对方出门时跑到外头,那天正好是大太阳,正常人待在外头十分钟就汗如雨下何况是刚出院的饴村乱数。
在外面走个没多久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不是什么因为面子需要死撑的事情,所以乱数立刻选择往回走,虚浮的步伐好不容易回到家门翻找口袋却是空空一片——饴村乱数觉得他可能除了身体什么都没带出门,例如钥匙、例如脑袋。
幸运同时也不幸的是,刚搬到新家的神宫寺寂雷发现自己忘了某些证件在家里,上车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又把门关上,匆匆的要回家找东西。
于是在他拐进路口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房子,而是靠着门坐着的粉发少年,当下也管不了什么证件了,赶紧把不知道昏过去多久的饴村乱数抱回屋里连门都没关,先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到沙发上再进厨房拎出冰袋,听见外头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忘了什么事。
乱数醒来后以为男人会对他生气,教训他总是不肯听人说话、一意孤行,连逃离的方案都准备好了,对方却只是安静的坐在他旁边,在冰块融化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走去换一袋新的。
你不生气?纵然脑袋的晕眩还未完全消除,饴村乱数还是看得出这人没有要教训他的意思,没有忍住从口中蹦出这句话。
男人摇了摇头,替他拨开被水浸湿的浏海什么都没说,但乱数注意到对方的手指无意识揪着长发尾端。
“你??真的喜欢我?”他想到那天在医院对方未出口的话,出口的句子虽然因为状况不佳而有些软趴趴的但仍然听得出里头一丝讶异。
“??也许有一点,不确定性太高,也只是也许而已。”沉默了会儿,对方蹦出了很有心理医师风格的回覆,不确定因子??好吧,这个答案很神宫寺寂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饴村乱数想问为什么,但他认识的寂雷肯定不会正面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