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正说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眉眼间皆是铺了一层笑意,你来我往地聊得入神。
半晌,也没往场中看上一眼。
负责牵马的东宫马奴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赔着一脸谄笑,双膝跪在地上,将手里的缰绳高举过头顶。
缰绳另一端,拴着的是李行衍的爱马霜行,通体纯白无一根杂毛,配上金鞍玉勒,更显威风神骏。
李行衍拿过马缰,靴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
他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皮囊,配上这金鞍白马,顿时便令席间一些贵女们忍不住偷偷投过视线来,桃腮微红。
虽说她们心中都知道,沈棠音是皇后看中的太子正妃,且又是权相之女,无人敢与她相争。
但毕竟,还有侧妃与一众良娣的位置。
若是能够争到了,对自己,对家族,皆有助益。
这样想着,一众贵女们看太子的视线,除了少女怀春的心思外,便又多了几分对未来荣华的向往,愈发炽热了几分。
棠音倒是浑然不觉,仍旧与自家哥哥聊着城中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之事。还是沈钦看见了场中的情形,无奈地用扇柄轻敲了敲自家妹妹的额头,侧身避过父母,放轻了嗓音无奈道:“无论你最后如何决断,哥哥都会帮你。可如今,场面上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别先落了旁人话柄。”
棠音微微一愣,面上旋即红成一片,是被窥破心思的慌乱。
她迟疑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乖顺地转过身,将视线往场中移去。
目光还未落到李行衍身上,也不知道是哪位贵女先发出了一声惊呼,继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宦官尖细地近乎显得凄厉的嗓音:“快,快来人,拦住那匹马!”
棠音一惊,旋即看见方才还神骏非凡的霜行此刻却像是发了疯一般,正在场地中乱突乱撞,时不时还长嘶着原地暴跳,甚至人立而起后又重重落地,恨不得立时将背上的李行衍摔下。
李行衍此刻仍紧紧握着缰绳,却显然已有些控不住霜行,身子随着霜行的动作而剧烈地摇晃起伏,像是随时要被摔落马下。
场中马奴策马紧追其后,却始终无法近身,一时间,皆是面如土色——
以霜行这样的狂态,若是坠马,一阵乱蹄下去,太子岂有活路!
正当这万分情急的时刻,有一人自珠帘后起身。
摇曳的珠光半掩了她的面容,只听那语声穿帘而来,冷肃庄严,不带半分迟疑:“射马!”
正是一直坐在成帝身边的徐皇后。
她这一声令下,金吾卫们这才有了主心骨一般,分出箭术最好的几人,弯弓如满月。
只听场内破空声接连响起,霜行马首上立时中了数箭。骏马长嘶一声,濒死挣扎了一阵,终于前蹄一软,轰然倒下。
李行衍被甩落在地,又猛地一个侧身躲开了倒下的马躯,眼看着并无性命之虞。只是那一身华贵的月白色披风沾满了黄土,可谓是狼狈不堪。
他眼底神色微寒,却终于只是躬身对上首歉然道:“令父皇母后受惊了。”
成帝这才自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赤红着一张脸,重重一拍龙案,厉声道:“此等劣马,也敢牵到御前!朕看是有人蓄意谋害!”
几句话的功夫,他便重重喘息,像是身子接不上他的怒意,但仍旧是不肯失威,重重一挥广袖道:“来人,把负责此事的一干人等,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在场为太子牵马的两名马奴登时面如土色,挣扎着跪爬过去:“陛下明鉴!奴才们绝无谋害之心——”
金吾卫却不听两人辩驳,冷着脸色便将人往外拖去,如同拖两个死物。
生死关头,其中一名马奴凄厉道:“陛下!陛下饶命啊!此事是七皇子所为,不干奴才的事——”
棠音握在手中的绣帕坠下,眸光重重一颤。
第40章万更情意败露于人前
一时间,四面皆静。
“李容徽?”成帝赤红着面色,怒目圆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是七皇子几个字,又令他想起一些厌恶至极的事来,眼底顿时蒙上一层阴翳。
“都愣着干什么?”他阴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金吾卫,怒斥道:“还不快去将那孽障带上来!胆敢谋害储君,朕要亲自问罪!”
棠音的面色苍白了几分,紧紧攥着袖缘的指尖蓦地一颤,珠贝般的指尖划过细嫩的掌心,留下一道浅粉色的印记。
她慌乱地想离席,还未来得及起身,却已被哥哥握住了袖口。
沈钦惊讶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复杂,却终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棠音迟疑一下,咬了咬唇,勉强又自席案上坐下身来,只是面上仍旧是苍白如纸,一双杏眼里铺满了难以掩饰的惶急与忧色。
李行衍隔着几张席案,冷眼看着她的神情,眼底霜寒之色愈重,却又透着几分掩不去的轻嘲。
当左和将这几日里沈棠音的行踪递到案前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留下李容徽的性命。
只是走马会在即,让他得以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却不曾想,他还未动手,李容徽却倒是先对他下起手来。
只是,自小未经什么教养,近乎是凶兽般长大的人,果然动起手来,也是这般的手段直白而低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