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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檀香的语声落下,李容徽亦不动声色的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棠音,见她被侍女一提,面上便露出急切之色,眸光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而沈棠音本就一心想着回府找爹爹商量梦魇之事,此刻檀香一提,更是心焦。

她正想开口答应,却听身旁一声压抑的痛哼。

沈棠音转过脸去,看见方才还好好倚在大迎枕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痛的弯下了身去,而指尖正捂在自己腰迹的伤口上,一道道血线正雨丝一般自指缝中溢出。

触目惊心。

“你,你的伤口——”

“没事的。”眼前的少年抬起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望向她,慌乱地伸手想要挡住自己正在不断落下的血线:“已经不疼了。”

他说着咬着唇支起身来,一点点艰难地往马车外走去:“我的宫室离这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他的尾音有些颤抖,似乎强忍着痛意,但仍旧是轻声重复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眼看着他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要倒下,沈棠音一慌,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袖子扶住了他。

“可外头还在下雨,你又在发热,身上还有伤——”

沈棠音说着说着,嗓音慢慢低了下去。为自己方才升起的,想要赶紧回府的自私念头愧疚起来,白皙的面上转瞬便镀上了一层绯色。

好半晌,才蚊呐一般开口:“你住在哪座宫室里?我送你回去。”

第4章居所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裙裾

送他回宫?

鸦羽般的长睫下,李容徽的眸光星辉般微微一浮——那不知为何偏离了的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只可惜,还不够。

他抬眼望向沈棠音,语声放缓,显出几分迟疑:“可是,方才你的侍女催你回府,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往下垂落,隔着袖子送到了沈棠音的掌心里,面上却流露出几分说错了话似的慌张,忙又低声道:“你还是快回府吧,千万别因为我耽搁了。”

沈棠音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这是方才檀香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怕她因此耽误了回府的时辰,才一直强撑着说伤口不疼。

可明明都已经伤成了这样。

还发着热。

一时间,沈棠音只觉得不仅仅是面上,就连扶着他衣袖的手指都灼烫了起来,像是一齐在为自己方才那个自私的念头而无地自容。

她红着脸抬起头来,补救一般坚持:“我送你回去。”

她生怕李容徽不答应,便松开了他的袖口,自一旁小桌底下找出了宣纸和笔墨来,一道研墨,一道轻声哄他:“不会耽搁的,府中的事,我留封信同来的小厮,让他带回去给父亲便好。”

她将润好的笔虚停在宣纸上,再次问道:“你住在哪座宫室里?”

那乖顺而体贴的少年似乎是信了,终于启唇,轻声答道:“长亭宫。”

沈棠音正要落下的笔尖停了一停。

长亭宫……

她虽不是宫中人,但来往宫禁也算是频繁,还从未听过这座宫室。

幸而这时李容徽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在清繁殿后向北一直走,便能看见殿顶上的牌匾。”

沈棠音松了口气,将宣纸往自己这侧藏了藏,躲着他的视线写下‘荣满,带太医来长亭宫。’几个字。

写完便小心的将宣纸叠好,掀起帘子递给外头车驾上的檀香,指了指一旁小亭里的石桌,示意檀香将信放在其中显眼处,这才回过身对李容徽笑道:“好了,这样他回来便能看见我留的信,府里的事也就不耽搁了。”

她的视线落回李容徽的面上,而后者,也如释重负地回以一笑。

车内微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他窄长的凤眼微弯,长而密的羽睫掩住了色泽迴异的眸子,笑意自唇边晕开,为那张过于冷白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暖意。

他笑得极为收敛,笑影刚铺上眼底,便迅速被垂落的长睫所掩下。

本是靡艳到极致而显得迫人的容貌因此而柔和了寸许,显出几分少年特有的腼腆与乖顺。

沈棠音的目光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

无论如何看,他都不像是宫中传言里那种人间恶鬼一般的人。

即便是自己的马匹踏伤了他,他也没有半分怪罪,反倒是一直担心她耽搁了府中的事情。

更没有因此而折断她的手腕。

那些关于他的凶戾阴狠,嗜血成性的传言……

应当都是谣传吧。

她这样想。

*

马车在檀香的驾驭下颠簸着向前行去,好一阵子,方于一座宫室前停下。

檀香将脚凳搁置于车下,又把手中的竹伞撑开,遮蔽在车前。

棠音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搀着李容徽,踏着脚凳小心地下了车辇。

木质的脚凳承担了两人的重量,有些咯吱作响,沈棠音一度担忧它会不会从中裂开,直到足尖落到了地面,才略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殿宇。

破败的大门上已经剥落了朱漆,上头斜斜悬挂着一个歪倒的牌匾。

匾内的题字褪了大半,还是残留着的铜锈令她勉强辨认出原本写着的是‘长亭宫’三个大字。

也正是这三个字,才令她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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