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终究是个小孩子,被宇文朵说的是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我就是骂他了,又能如何?”
“你敢骂他,我就打你。”
“骨兰朵,你这蛮女人别猖狂。若非看你是个女子,我今天……”
宇文朵也不废话,踏步上前,莲足一顿,一拳轰出。李道玄也是从小习武,并且那朔方郡自古便是边塞,乃苦寒之地。在这等地方长大的孩子,又有哪个不好武?更何况,李道玄家学渊源,故而身手不弱。见宇文朵出手,他又岂能在一个女人面前示弱,立刻挥拳迎上。
李道玄双拳一前一后,身形犹若狡兔,扑向宇文朵。
这叫做二连珠,是一种极为凶悍的拳法,也是小时候随李世民学会。
宇文朵却冷笑一声,脚下一转,纤细腰身随脚步有一个不为人所觉察的扭动,拳方发出时,浑似无力,可到了半途,却陡然有风雷之声。这是降龙功的奥妙所在!想当年那几乎是天下无敌的哈士奇,为朵朵姐弟专门创出的功法,又岂能是普通招数。功名降龙,拳唤风雷。
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唤的,那一招使出,李道玄立刻觉察不好。
宇文朵的拳风,几乎令他窒息。
只吓得李道玄大叫一声,连忙撤步收招,一招懒驴打滚,才狼狈躲过了宇文朵那看似娇嫩的拳头。
“小屁孩儿,只会躲闪吗?”
宇文朵冷哼一声,拳拳相连,踏步跟上。
自幼筑基,二十载苦练,那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虽说降龙功是走刚猛路数,可是后来朵朵在抵达岷蜀之后,又随着孙思邈修行养生道法,在刚猛之中,已增添了一丝阴柔之气。
李道玄还没等站起来,宇文朵的拳头可就到了。
他连续躲过三拳,可是这第四拳再也无法躲过,被宇文朵一拳轰翻在地。
也是他年纪小,再加上李孝基的面子。否则宇文朵这一拳下去,就足矣让李道玄骨断筋折。
李道玄羞怒无比,爬起来就扑向宇文朵。
但见宇文朵冷冷一笑,“小屁孩,只这点本事,也敢评论李郎君?我不用双手,只要你能击倒我,就算你赢。”
说着话,双手背在身后,莲步轻移,轻灵让过李道玄的拳头,陡然间踏步抢入,娇柔的肩膀一抖,就装在李道玄胸口上。这一下,犹如被重锤撞击,李道玄呼的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起来啊!”
“蛮女子,我和你拼了!”
李道玄脸涨得通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是从胸口传来的痛楚,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复又瘫坐地上。
这时候,李孝基和武稷闻讯赶来,看到这种景象,也不由得呆愣住了……
“朵朵……”
李孝基张口就要斥责。
宇文朵却头也不回往小院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他说小妖的不是。谁敢说小妖,我就打谁!”
李孝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叔父!”
李道玄在小跟班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这蛮女子好厉害!”
他揉着胸口,和李孝基抱怨道:“她不是洈山僚人吗?怎么这么厉害,都快赶上祝融夫人了!”
“祝融夫人是谁?”武稷诧异开口。
“就是三国演义里那个南蛮子王的老婆。”李道玄嘟囔道:“我不过是说了两句李言庆而已,和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凶……亏我一路上还唤她姐姐,这么厉害,怪不得嫁不出去。”
关于李言庆的身份,李渊也好,李孝基也罢,都没有说出去。
故而武稷和李道玄也不知道李言庆就是李孝基的儿子,更不知道,那凶婆娘就是李言庆的老婆。
李渊派他们过来,只说让李道玄在麒麟馆好好读书。
又暗地里吩咐武稷,让他多与李言庆联系,若有什么事情,可通过李言庆来解决。所以武稷大概知道,大名鼎鼎的李无敌李郎君,很可能和自家主公关系密切。但是什么关系?他却也不知。
看两人的样子,李孝基有些犹豫。
李道玄心高气傲,如果在巩县真的招惹了言庆的话,弄不好会出事!
虽说言庆少年老成,也懂轻重缓急。可毕竟才二十岁啊……这等年纪火气正盛,闹得僵了,只怕反而不好。
要不要和他们说明呢?
李孝基想了想,最终拿定了主意。
“道玄,士彟,你二人随我来。”
武士彟和李道玄疑惑的相视一眼,跟在李孝基身后,来到了他的房间里。
“士彟,让人在外面守着,任何人……哦,除了骨兰朵,不得靠近这里。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武稷心里一跳,隐隐约约猜到了端倪。
他连忙出去,安排武士在屋外守候。而后走进房中,就见李道玄正好奇的问:“叔父,您究竟想说什么啊。”
“黑石关大捷,势必会给河洛,带来一段短暂的平静。”
李孝基深吸一口气,琢磨着如何才能不突兀的把话挑明,“如今唐国公的状况,并不算好。江都对国公甚为猜忌,令国公地位非常尴尬。自陛下三征高句丽以来,天下大乱,已有改朝趋势。此次李密在荥阳用兵,可说是吸引了天下人的关注,也为国公缓解了巨大压力。”
“叔父,这些我们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李郎君是什么人?”
李道玄一怔,“这个我倒不知。”
李孝基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无比骄傲的挺起胸膛,“道玄,那我告诉你……李郎君,是你堂兄。”
堂兄?
李道玄瞪大眼睛,长大嘴巴,看着李孝基。
而武稷则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轻声道:“九爷,如此说来,李郎君是您的……”
“不错!”
李孝基沉声道:“言庆正是我早年失散在外的亲子。他小名玉娃儿,当年被荥阳郑氏收养。”
“啊!”
李道玄低呼一声。
“道玄,这件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一直瞒着大家。
你如今也长大了,该懂事了……我李家如今正处于危难之中,所有人都在为此而奋发拼搏。你敬佩世民,这没有错。骨兰朵之所以打你,却是因为……呵呵,她早年与言庆的婚约。”
“叔父,您是说……那凶蛮女人是我嫂嫂?”
“差不多吧,此次她从岷蜀而来,往巩县去。名为探望长孙娘子,实则是要和言庆完婚。”
李孝基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道玄和武士彟两人。
“道玄,你年纪虽小,但举止有度,颇受国公看重。
言庆十四岁时,已提枪上马,搏杀于尸山血海中。他虽为我子,却从未得过半点李家帮助,二十年来,一直读力奋发,终有今曰成就。如今思想起来,我仍觉得对不住他,愧疚与他……四年前,我途经荥阳,于言庆相认,曾嘱托他,设法掌控荥阳。我也知道,这对于他而言,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我却没有想到,他为我昔曰一句嘱托,委屈求荣如斯。
你此次明里是在麒麟馆求学,实则是要为荥阳太原两地,搭建起一个通路。
你也看到,言庆黑石关大捷,若非我们通过潼关,只怕现在还不知晓。那么远在太原的国公要知道这个消息,势必更晚。如此一来,我们就无法及时作出反应,已协助言庆儿行事。”
李孝基目光灼灼,凝视李道玄。
他相信,以李道玄的聪明,此时此刻,定然已明白了他前来荥阳郡求学的真正目的。
果然,李道玄沉默了!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李孝基,“九叔,道玄明白了。”
“你堂兄在荥阳很难。
我李家势力无法给予他更多支援,所以只有借用这样的方式,来鼓励他,让他知道,在他背后,还有我们整个李家在支持他。你到了巩县之后,该求学就求学,该嬉闹就嬉闹。凡事皆有武稷在暗中与言庆联系……但有一点,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必须要听从你堂兄的命令。
这无关你个人喜好,而是关系我李家举族安危。
如果出了半点偏差的话,哪怕国公再疼爱你,也断不会饶你……道玄,你现在推出,还来得及。”
李道玄泪流满面,屈膝在李孝基面前跪下。
“道玄不知九叔和言庆哥哥付出如此之多,之前还有不敬之言,请叔叔责罚。
言庆哥哥十四岁就提枪搏杀,世民哥哥十四岁也征战雁门。偏我十四,却寸功未立。我若此时返回,又有何面目,去见李家列祖列宗?请九叔放心,道玄一定会听从言庆哥哥的吩咐。”
李孝基,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抬头向武稷看去。
武稷也屈膝跪地,“武士彟自追随国公,得国公看重,不以武某出身粗鄙,委以重任。一直以来,武士彟都在思索,如何报答国公的知遇之恩。此次到荥阳郡,武士彟必以少郎君马首是瞻。”
李孝基听武稷如此说,也算是放下了心事。
“如今李逆新败,王世充也因损兵折将,自囚在偃师大牢。
表面上,荥阳暂时趋于平静。可实际上,言庆儿也将因此,被推至风口浪尖。你们到了荥阳,需多留意,谨慎行事才好。现如今的荥阳郡,恐怕是暗流激涌,可不似表面的平静。”
李道玄抹去眼泪,忍不住问道:“九叔,既然言庆哥哥是……为什么国公不推荐他做河南讨捕大使?”
李孝基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武士彟。
武士彟立刻明白,“少郎君,这也正是李郎君聪明之处。
刚才九爷也说了,我李家被陛下猜忌,如今身份极为尴尬。如果国公举荐李郎君,只怕反被江都所忌。所以李郎君派人书信与九爷,请国公举荐王世充……这样一来,李郎君的希望,反而增加。”
“这是言庆哥哥的意思?”
李道玄不由得惊奇万分,同时心里一哆嗦。
李孝基何等人,自然明白李道玄的心思。
他轻声道:“道玄,我知你好武,羡慕旁人可搏杀疆场。
可你要知道,即便是搏杀疆场,也需要有足够的头脑,否则就是一介莽夫。等你到了巩县,不妨多向人询问当时的战况……你九叔我别看不是这个材料,却不想有言庆这么一个兵法大家。
你不是好读《三国》吗?
其实你言庆哥哥在那部书中,并非只是演义故事。若仔细品味,也许你能读出更多东西来。”
李道玄用力点了点头,“九叔,我一定会好好向言庆哥哥求教。”
其实,小孩子对人的崇拜,往往是在于某些机缘。
如果不是今曰宇文朵先胖揍了李道玄一顿,说不得李道玄也听不进李孝基的这些言语。他嘴上虽称朵朵是‘凶蛮女人’,可心里面,也不可避免的对宇文朵的武艺,感到由衷的敬佩。而朵朵,将会是他的嫂子。由此推及,李道玄虽然还没有见李言庆,心里却不免有三分畏惧。
加之言庆那部《三国演义》,如今流传甚广。
李道玄也喜欢读《三国》,而今又听说李言庆原来是自己的堂哥,自然更多出了一些亲近之意。
想想李言庆,从小在没有家族的护翼下,一个人拼搏如斯。
本来他对李世民是敬佩万分。可现在细一想来,不免觉得李世民这二十年,远没有李言庆这般艰辛,这般精彩,这般令人敬佩。于是这心里面,在不知不觉间,向李言庆倾斜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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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车仗启程动身。
朵朵收拾好了行装,腰系一柄僚人特有的弯刀,迈步走出客栈。
“骨兰朵姐姐!”
朵朵正要上车,却被李道玄唤住。
只见他一脸扭捏的样子,走到宇文朵跟前,轻声道:“骨兰朵姐姐,小弟昨曰胡言乱语,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
心里一怔,朵朵诧异的看着李道玄。
正好李孝基从客栈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朝朵朵点点头,径自登上了车仗。
朵朵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旋即笑了笑,伸出手,揉了一下李道玄的小脑袋瓜子,“此去荥阳尚远,赶快上车,休得呱噪。”
李道玄嘿嘿一笑,心知朵朵已不再计较。
他立刻跑回去,翻身上马。
此时,朝阳初升,把大地染成金色。
李道玄用手一指前方,大声道:“上路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