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装牛车的装牛车,该装马车的装马车。一行行一列列,愣是安排得滴水不漏。姑姑婶婶们都在忙碌,却不见奶奶和几个小丫头。
几步窜到屋里,才看见奶奶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云玥这才发现,自己每天随意涂抹绘画在绢布上的图样,都被奶奶一块块精心保存起来。用麻线穿了,分门别类的穿成几摞。
云玥拿起一摞翻了,正是自己画的家具图样。记得自己画出来便丢给了大栓二栓哥俩儿,没想到都被奶奶收了回来。奶奶的思维很先进,这年月就有知识产权意识,难得!难得!
“奶奶!孙儿不孝,让您跟着孙儿奔波。这么长时间,就没安顿下来。”从雁门到邯郸,再从邯郸到咸阳。庄子上没住几天被赶出去,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又得罪了吕不韦,全家只能搬到平凉避祸。云玥觉得很对不起云奶奶,看见老家人发丝有些凌乱。心疼得云玥心里直抽抽,话刚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奶奶叹口气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上战场本就是男人家的本份,一大家子女人帮不上你一点忙,还总是添乱,你够难的了,小小年岁就要养一大家子的人 ,苦了我可怜的孙儿了。”
老奶奶出人预料的坚强。没有往日里哭闹不休的模样,那个坚韧的贫穷老妇人又回来了。
这些年接连被打击,老奶奶的心已然坚硬。虽然云玥的到来让云家有了巨大变化,但还没有能够将这颗坚强的心融化掉。
几个小丫头见到云玥流泪,也都围拢过来。小丫抱着哥哥的腿,大丫摇着云玥的胳膊。眼泪是一对一双的往下掉,咸阳城里有坏人不让云家住下去。这是孩子们唯一知道的事情!
出发的日子到了!云家的杀才们骑着高头大马,烟尘滚滚的杀出了云家庄子。
车辚辚,马 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心里默念着杜甫的《兵车行》好酝酿一下情绪,云家庄子的庄户们齐聚在路边。一个劲儿的向着离去的云侯鞠躬,谁都知道云侯怕是不会回来了。
庄外桃林,一袭白衣犹自胜雪。绮梅站在粉色的桃花中,看着远去的云家大队人马。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映相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轻轻吟诵云玥留下来的诗句,绮梅的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自己为什么要对云玥说出那样的话,有情又或者无情。这是惊才绝艳的男子,为何总是觉得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做出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绮梅迷茫着,春风吹拂在面颊。桃花雪一般被吹落,落在身上脸上头发上。绮梅的心,似乎也掉落在地上。那个男人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或许今日之别便是永远!
战国年月,即将远行的人真可能会是一去不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人的生命在这纷繁的世界是那样渺小。
心好像被一股大力吸引,云玥不自然的回头。看见桃花林中那一抹魅影,遥遥相望滚滚红尘。似乎回到了两千年后首都机场,同样的一袭白衣。同样娇艳似雪,同样离自己而去。
云玥挥了挥手,向绮梅也是向晓静告别。一转身,往事千年皆成过眼云烟。告别了过去是痛苦的,云玥却感觉到了一身轻松。一直以来,每次见到绮梅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终于割舍清楚了,对自己对过去都有了一个交代。扭头过头来,看着身前左右队伍。向前看,想将来看。既然来到这个战国世界,便活一个未来给老天爷瞧瞧。
李斯等在玉山脚下,他的身旁跟着数十名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少年。
“没想到先生被学生们尊敬如斯,这洒泪送师也足见先生与他们的情谊。”云玥见到少年们,感觉李斯的人缘儿还是不错。捶打一番,应该还属于可以挽救的那一种类型。
“侯爷说错了,他们是与我共赴北地。立志在我大秦边疆做出一番功业出来。”李斯显得颇为得意,昨日里自己刚刚向学生们宣布,自己要随云侯北行。不料想得到孩子们的一致拥护,都是些从小苦惯了的穷孩子,若不是云玥在此开办书院,八辈子也轮不到他们读书识字。
他们对知识是渴望的,祖上就没出过识字的人。先生要走了,自然要跟着先生就学。就算是饿肚子,在哪里饿又不是饿呢?
“他们都要跟着你走?他们家人同意?”云玥瞪大了眼睛,这货太有煽动力了吧。
“云侯错了,他们不是跟着李斯走。而是跟着云侯走,昨夜李斯已然连夜让他们回家商议。结果,没有一个家不同意他们跟随侯爷去北地。与其说是李斯在这里的威望,不若说是侯爷的名望高启。”李斯一板一眼的说着,没有夸张也没有落寞。
云玥这才注意到,这些孩子脚下都放着行李。几个大的还知道整顿队伍,那些小的便自觉站成数排,一个个小胸脯挺的倍儿高。好像接受检阅的士兵。
“这些孩子有多少人?”
“回云侯的话,共有七十二人!”
靠!七十二门徒啊!
“给他们五辆马车!”云玥吩咐一声,便打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