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严律怒不可遏,身形一晃,刀劈过轻烟,带起一串儿灵火。
灵火卷了那些烟气儿,瞬间将其烧化。
但为时已晚,空中传来一声声铃音,和在求鲤江、仙圣山时一样——严律这时猛然想起,这铃声和当年他与钺戎在弥弥山脚下听到的也相同,铃声过后,那两头被虚乾带来的怨神便开始动了。
“四喜!”严律吼道,“立即带人退出这影剧院!”
董四喜方才已被动摇了一瞬神智,她年纪已大,差点儿没呕出一口老血,此刻默默咽下,提起几个小辈儿就要朝外走。
但耳畔却传来一声如梦似幻的“娘”。
她不过一转头,便错过了最好的离开时机。
放映室内气氛骤然巨变,几个已经有了时间的“蛹”忽然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破壳声陆续响起,另有几个神智丧失的妖族和仙门小辈儿晕头转向,触碰到了其他“蛹”,轻烟也不受控制地开始蔓延。
被董四喜撕破的荧幕后不知何时竟如蚂蚁出窝一般爬出无数孽灵,佘龙和黄德柱来不及撤退,索性带着妖族斩杀孽灵。
一头孽灵的脑袋咕噜噜滚下,落到黄德柱脚边儿,他低头一看,失声道:“小朋?”
“你疯了?!”佘龙扇了他脑袋一巴掌,“给孽灵起小名儿?你怎么不叫它咪咪!”
黄德柱挨了一巴掌,却指着那孽灵叫道:“它、它和我失踪的族弟长的好像……”继而抬头,惊愕地指着那些爬出来的孽灵道,“他们也是!他们长得好像我族里的妖!”
“小龙,还有咱们族里的!”一个虺族叫道。
佘龙上一秒看着那些孽灵面目狰狞,但被语言诱导后,再看那些孽灵,竟然模模糊糊觉得真的似曾相识起来。
忽然眼前灵火闪过,隔着那幽幽火光,佘龙的神智才再次回拢,发现自己险些被孽灵扑倒在地,吓出一身冷汗:“严哥!”
“别喊了!”严律一刀扫过,为一行人荡出一条路来,“再特么喊一会儿,我怕你看哪个孽灵都长了老子的脸,你要不然还是喊咪咪算了!”
佘龙苦笑一下,立即带着所有人后撤,却发现仙门那边儿情况不对。
这次来的许多人都有四十年前死在这里的亲眷,此刻在座的这些“蛹”,不知是在梦孽之气的作用下产生的幻觉还是其他,竟然隐隐都显出了熟悉的模样。
别说是小辈儿,连几大家族的掌事儿的和董老太太都有瞬间晃神。
倒是隋辨还算清醒,正挨个儿给自己身边儿的人抽大耳瓜子,口里还嚷嚷:“醒醒!他们都已经死了,就和我爷爷一样——死人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回来的啊!”
“生魂与孽灵相融,相貌相似也是应当,”孟德辰笑道,“手足亲眷、亲朋旧友,真要下手?真要弃之不顾?哎,好吧,或许转世还能再见。”
薛清极眼中冷色闪过,手结剑指,数道剑光自身后迸出,围绕四方落定,冷声道:“孽畜胡言!”
“剑修不信转世?”孟德辰的声音里很有些装出的稀奇,继而又重重叹气道,“也是,不再有记忆,转世对你来说又有何意义?对妖皇来说,便更没有意义了。”
薛清极眉头一皱,听出此话不对。
严律一听到“转世”就预感不妙,却听孟德辰已开口:“弑神的惩罚难道只有‘长生’不成?好天真的想法!你可知弑神后继承而来的力量源自上神们本身,所以有人力大无穷移山倒海,有人算前尘知未来,但无一例外都要落得和上神们一样的结局。”
上神们的结局是什么?
薛清极脑中急速划过年少时在仙门翻阅过的那些古籍。
陨落,消散,从此消亡在尘世。
“不错,”孟德辰道,“天道不容没有代价的力量,所以上神们力竭而亡,化作尘土飞烟,魂魄消散,彻底寂灭——上神们,没有转世。”
严律怒不可遏:“虚乾——”
“妖皇严律,他的长生亦有代价,否则又怎么会不再如当年鼎盛时期那样挥洒自如?可曾听过‘天人五衰’?”孟德辰微微笑道,“世间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永恒。他是有‘死’的,和那位上神一样,彻底陨落,从此不存在于世间。只是这时间很漫长,太过于漫长,乃至于在凡人眼里,就是长生。”
好似一只手,轻巧地抽走了一座大厦最底层的一块儿砖。
薛清极脑中这千百年来建起的高楼轰然倒塌,溅起一片飞尘。
“他一开始应该也并不清楚,否则当年未必会接受在手臂上留下这么个拖垮身体的‘术’。”孟德辰说到这里,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好似原本应该自己得到的宝贝落在他人手里,却又不被他人珍惜,“若不是这术,那本来应该是最合适的壳子……”
严律顿时明白这千年虚乾为什么没再打自己这身体的主意——因为这壳子已经毁了,他右臂上多出了这东西,无疑是一种束缚,虚乾不想冒险继承下来。
他一扭头,对上薛清极泛红的双眼,瞧见他紧紧抿起的双唇,心里忽地钝痛。
又唯恐薛清极被激起偏激的那面,着急道:“你听我说……”
孟德辰又说:“我想,以妖皇这性子,应当从未对你许诺过‘来生’。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
仙圣山埋葬山怪爱人时严律的回避,在家里说起转世轮回时的沉默都有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从一开始就是空白的。
采药人误入山中遇到山神,原来二者交际的时间,竟真的永远都只有那么短短十几二十年。
“你看,”孟德辰说,“妖皇始终都在骗你,他没有来生,你只有几年寿数,但……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话音刚落,只听隋辨大叫一声:“不好!中心阵出事儿了!”
修阵的对阵的体会和他人不同,对这些也更敏感,他先发现了出了问题,严律随后才感觉到周遭灵气骤然起了变化。
中心阵似乎开始晃动不稳,以至于被笼罩在其中的影剧院内的各类气息也开始冲撞。
发生变化的“蛹”越来越多,一个个“蛹”裂开,一团团古怪的影子在其中挣扎。
“外边儿出事儿了!”隋辨吼道,“老太太,严哥,年儿!咱们的人都在外边儿!”
他在嘶吼中泄露出前所未有的清澈灵力,似乎是感受到了立阵者的强烈意愿,最外层的呼应阵猛然压下,上古大阵的威压罩在其上,“蛹”内的东西均是一顿。
而同一时刻,剑光暴起,直奔严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