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从容的许言森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让身边人都看出来了,这无形中给珊珊增添了许多压力了吧,珊珊将自己当哥看待,相比而言显得自己有些卑鄙了。
“不要胡说八道,是我自己想通了,我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没能确定下来,无法给未来的爱人一个稳定可靠的肩膀,所以一切等将来再说吧。”许言森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姚海波怀疑地想要摸摸许言森的脑门,不会是一时头脑发晕了吧?“那不是还有不少知青在这里成了家了吗?你这么一说,好像他们都很不负责似的。”
许言森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沉甸甸的:“海波,你说,如果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知青情况还好一些,对那些一方是知青,一方是本地人的家庭,你说将来有回城机会了,他们会作何选择?是留在这里,还是舍下家业回城?如果两方都是知青,却不是同一个地方来的,那他们将来又要将家安在哪里?”
他越想越觉得,现在谈感情太不踏实了,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姚海波梗了一下,手松了开来,挠了挠自己脑袋,这问题,不好回答。
扪心自问,如果他在这里找了本地人安了家,将来有回城机会,他能舍得放弃?不论是放弃还是不放,都会是一个艰难的不能两全的选择,原本一个完美的家庭,即使不破裂,也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裂痕。
“可我们真有回城的机会吗?”姚海波不自信的问。
“会的!”这次许言森的回答却坚信无比,“国家迟早会改变,不会一直如此下去!”
一届届的知识青年,不可能一直安排到农村去,那是增加广大农村和农民的负担,迟早会出现不稳定,便是知青也越来越人心浮动,而滞留在城里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这次卫国和珊珊他们碰上的劫匪的事就可窥一斑,那些劫匪不是农村青年,而是县里城里的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这样的现象如果不发生改变,只会变得更多,他从公社里县里了解到的情况越多,越有信心了。
“好,我信你的,你说可以,那一定可以。”姚海波咧嘴笑了,反正许言森这家伙脑袋比他聪明,他只需要跟着许言森走就行了,省得自己动脑筋还动不出结果。
***
天越来越冷,袁珊珊和袁卫彬都穿起了她做的新棉鞋,烧起了火笼。
郑大奶奶这里只有一个很旧的火笼子,袁珊珊跟着队里上工的时候也学了些编织的手工活,发现火笼这样的取暖神器后,专门请教了手艺好的老师傅,除了将家里旧的换成新的外,一人房间里还放了一个。除了需要烧的木炭外,外面的竹笼子本身是劈得极薄的竹片编成的,就地取材,可花不了什么成本,讲究的一些人外面还会刷上清漆和桐油,看上去美观又大方。
家里没烧什么木炭,袁珊珊特地去镇上买了一批回来,她不用担心冻着,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特别是两个小的一直不放松学习,她也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适宜的环境。
冬日不需要天天上工,时间最充分,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候,有时候罗晓桐和孟佳华过来,也会碰上袁卫彬和郑学军围绕着《数理化自学丛书》上的一道题目争论,两人的认真精神让她们看了也汗颜。
孟佳华说:“这套书我记得早卖废品站去了,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看不进去了,不过小彬和军军正是学习的年纪,应该多花些时间。”她这个冬天弄来了毛线,便是来到袁珊珊这里也带着毛线编织,袁珊珊看了那颜色,就知道不是织了她自己穿的,而是件男式毛衣。
唐芸两手空空地来,烤火烤得打磕睡,罗晓桐则从袁珊珊房里找了本书看着,一室温馨。
“唐姐别睡了,小心冻着,吃栗子和核桃吧。”袁珊珊取来了栗子和核桃,家里还有花生,栗子和花生都可以丢火笼里烤了吃,是冬日烤火打发时间的极好方式。
唐芸被孟佳华推醒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探头往外看了看,说:“这天连着下了几天雨,阴冷阴冷的,不会要下雪了吧?哎,你们说,王春丽现在在水库那边的滋味如何啊?”
孟佳华笑了起来:“你啊,咋跟凤林学上了,我记得昨天她就说过这样的话吧。”语气跟唐芸一样幸灾乐祸,“今年我们村还好,前两年不也要干活,大冬天的去清河道挖淤泥,可冷得够呛,不过今年不挖,明后年就逃不过了吧。其实我们这边日子还是很不错的,我有认识的知青去了最北边,还有西边的,那日子可比我们这边艰苦得多。”
大家说着闲话,火笼里栗子花生也发出了响声,边上又倒上了热腾腾的茶,大黄也趴在火笼旁啃着袁珊珊丢给它的栗子玩,虽然外面下着细雨,可日子并不难打发。
下午雨势止住了,可天依旧阴沉,袁珊珊也懒得进山了,去后院摘些青菜准备晚上用。
袁卫彬和郑学军在院子里活动身体,没一会儿将棉衣都脱了,忽然大黄冲外面叫了起来,袁卫彬往外一看,顿时欢喜地叫起来:“许大哥,你回来了!姐,许大哥回来了!”
袁珊珊拎了一篮子青菜从后面走出来,看到刚进院子的许言森,笑道:“听到了,别叫了,许大哥,你这是走路过来的?”没看到自行车,不过许言森看上去精神很不错,这说明他父母那里的情况不算糟糕吧。
“彬彬,接着。”许言森将手里提的东西交给袁卫彬,抬头冲袁珊珊笑道,“是啊,走路过来的,路上太湿不太好骑车,反正时间多。前天就回来了,这不一直下雨,雨停了就过来看看你们。”
也许是想通了,心也沉静多了,不再像个毛头小伙似的急躁,许言森现在的心态平和多了。
袁珊珊自然发现了这点变化,她以为是许言森刚见过了父母,一颗心踏实了的缘故,招呼他进屋,又对袁卫彬说:“彬彬你和军军赶紧把外套穿上,别逞能!”
“哎,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小许来了。”郑大奶奶含笑道,“快进屋烤烤火。”
“好。”
许言森过来,大家都很高兴,包括袁珊珊,原本想简单弄点热腾的晚饭,也因为他的到来改成吃火锅了。将为吃火锅特地从镇上弄来的炉子烧起来,大家围着炉子坐下来,汤底是大骨头和鱼头鱼尾,汤色炖得雪白,上面飘着红色的辣子,看着极为诱人。
荤的素的,袁珊珊和郑大奶奶准备了一大堆,都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
“这是鱼片,这是肉片,是什么肉,你吃了猜猜看。”袁珊珊指着面前切得薄薄的肉片说。
锅里咕嘟咕嘟在翻滚,许言森挟起一片放锅里涮了涮,肉片立即翻卷起来,蘸了点调料,送嘴里嚼了嚼,他迟疑道:“这是……鹿肉?”他还是没下乡之前吃过,有好些年头了,不太确定。
袁珊珊忙“嘘”了一声:“自己人吃,别让外人知道。”
郑大奶奶笑着用手点点袁珊珊,这丫头越来越鬼精灵,好在现在不用担心什么人随便往家里闯了。
许言森脸上笑意加深:“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管吃。”
大黄在旁边打转,袁卫彬挟了根大骨头丢出来,大黄立即啊呜扑了过去,又因为烫摇头摆尾的,看得大家好笑。
这一顿火锅吃得极为热闹,屋里也热腾腾的,有袁珊珊这大胃王在,准备的菜没一点剩的,郑大奶奶和许言森都乐呵呵地看着她吃,最后还烫了些面条,总算把肚子填饱了。
火锅收拾掉,炉子没有撤掉,上面放了水壶烧着热水,袁珊珊泡了自制的山楂茶,大家一起喝了消食。
没一会儿,袁卫彬和郑学军回他们房间看书去了,郑大奶奶床上放了烫焐子,也早早回房间到床上躺着去了,屋里就剩下袁珊珊和许言森,一边拔着山核桃吃一边喝茶,听许言森说去许父那里的情况。
“……情况比我想的要好一些,临走前他们一再叮嘱我,叫我好好谢谢你,多亏了你,叫二老生活改善了许多,我妈说生个姑娘就是比小子好,懂得照顾人,事事都比我这个儿子想得周全。”也许这次最叫他高兴的是他妈的态度吧,许多东西都是珊珊经的手,让他妈夸了又夸。
袁珊珊噗哧一乐,跟袁家比起来,许家人口就单薄多了,只有许言森这一个儿子,不过她记得貌似许家的亲戚还是不少的,她笑眯眯地说:“那就没办法了,虽说我哥从小跟你一块玩大的,跟许伯伯也亲得很,”可以说相当于半个儿子了,“可也不是姑娘,等你以后娶上媳妇,伯母就能享上福了。”
许言森接口道:“是啊,我也跟我妈这么说的,我妈捶了我一顿,我爸也很严肃地告诉我,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不能只图眼前,如果我做了什么不负责任的事,我爸先头一个打断我的腿,不许我进家门,虽然我年纪不小了,但他们并不希望我在没稳定下来之前找对象,我向他们保证过了,等稳定下来有了基础再说。”
两人互视一眼,一起笑了,相处的气氛又回到了过去,变得轻松起来。
袁珊珊觉得像缷掉了一个包袱一样,她觉得应该是许言森察觉到了她的意思,主动澄清了两人的关系,不否认许言森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他学识丰富,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也很有深度,这下她不需要再避讳什么。
许言森看袁珊珊像松了口气的模样,眼里闪过笑意,果然是他操之过急给珊珊带来压力了,一年不行,两年三年,他不信一直守着珊珊会敲不开她的心门。
他看得出,袁珊珊是个慢性子,虽然看上去随和好说话,但想要走进她的心里并不容易,也许循序渐进的方法更适合她,所以还是先从朋友做起。
从这次所谓的澄清后,许言森便也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坡头村走动,俨然将坡头村当成了他在这里的第二个家,姚海波也常跟着来,依旧一口一个小袁妹子,与唐芸也常常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一番,谁也不肯退让一步,颇有点冤家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