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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1 / 2)

泓点头称是,隔了几天便给云行之递话,道:“我提了陈氏,陛下似有所动。”

云行之便特地回家一趟,把这话说给了父亲。云白临颇为重视,带他去祖父房里,把这话又学了一遍。

云安平正在檐下喂鸟,把蛋黄和小米掺在一起,搓成团一粒一粒的喂那只蓝靛颜吃。这鸟脖子上一圈湛蓝的绒羽,叫起来嘀呖呖嘀呖呖的异常清脆,云安平爱逾珍宝,每天下午都陪上大半个时辰。他一边哄着蓝靛颜鸣叫,一边听云行之说外头种种,等都说完了,和颜悦色的道:“好孩子,你做得好,爷爷都知道了。”

他把一个煮熟的红壳鸡蛋放云行之手里,笑道:“拿去吃吧,叫爷爷和你爹说几句话。”

云行之被祖父随随便便拿个鸡蛋就给打发了,郁闷得不行,刚想抗议,抬头见父亲在旁边把嘴一努,示意他快滚。他知道这是有事不方便叫他听,悻悻的哼了一声,只得抬屁股走人。前脚刚走,云白临便皱眉问:“父亲怎么想?”

云安平阴沉着脸,又喂蓝靛颜吃了两粒小米,慢慢想了一圈,才开口道:“这位泓大人可了不得啊。天子神武威严,你我尚不好直视,泓大人不仅敢看,还敢猜,后生可畏啊。”

云白临“嗯”了一声,道:“这么说是不可信了。”

云安平笑了一下,道:“小孩子!信是可以信的。不过他正值鲜花着锦之时,顺水人情好做,有没有那份投靠的心就不好说了。”

云白临道:“婉娘说试探过,想借他给搭个桥,他没理。我想着他既有后宫争宠之心,别坏了和行之的交情,就让婉娘收手。眼下他已经退宫出来,婉娘更碰不上了。”

云安平皱眉道:他十几年前就承过恩,按说不应该再出宫才是,怎么退出来的?”

云白临压低了嗓子道:“我查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做了全套履历,合钉合卯,一丝儿不差。现在他顶了两套身份,承恩那头还记档,这边已经照退宫影卫的例入仕了。”

云安平冷笑道:“这可不容易。功夫花这么细,咱们圣上这是要长远打算啊。”

云白临低声道:“圣上既然有此心,做臣子的自然不能辜负。只是此人武者出身,一没家族,二无私产,无欲无求,和行之交情再深,也不可信任掌控。”

云安平漫不经心的给蓝靛颜理着长羽,道:“抓个把柄就好。他不求财不求权,那就是有别的贪恋,往他怕的地方想。”

云白临微微一笑道:“圣意难测,天家无情,侍君的,自然怕失了恩宠。找个绝色佳人和他春宵一度,留个儿子在手里,人就服帖了。”

云安平叹了口气道:“收拾得干净点,别叫行之知道。这孩子还嫩着呢。”

云白临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有个最佳人选。今年察举选上来个一品,叫陆德海,没有什么背景。借他的手做,不用担心牵连到别人。”

云安平一点头道:“这点小事你就去办吧,不必再问我了。”

云白临便又问:“圣上毁约,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云安平冷冷道:“我不管他属意陈氏,还是要豢养男宠。世家大族的脸面,容不得他说不要就不要!既然不懂事,就别怪老家伙亲自教训!”

云白临一时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位是个明君。咱们若肯退一步,能成就九邦一个百年盛世。”

云安平道:“一国无母,天子不家,算什么盛世?大丈夫齐家而平天下,家族繁荣才是盛世之本,你不能忘本!”

云白临不再说话。两人隔着金丝笼子静默相对,一下午只听得蓝靛颜在檐下“嘀呖呖嘀呖呖”的鸣叫。

第22章 入局

转眼又过了几天,到了十二月就进到年里。除了朝中例赏,各家也有私宴酬宾。官场上的筵宴酒席渐渐多了起来。

陆德海翻着长长的礼单,看到后来见全是各色丝料,摆设,围屏等物,不由叹了口气。

人情债难还,过年如过关。

他以一品入仕,得天子钦点,进隶察司分管科举,眼瞅着锦绣前程,各世家便来招揽,逢年过节,不忘仪礼。当年被贬黜回乡,他日日自省,反思自己的一举一行,也明白了做事离不开人,以前故作清高,不屑与世家子弟们同流合污,其实是断了自己的前程。因此这回他步步谨慎,打点起殷勤笑脸积极逢迎,再不敢轻忽。酒席应酬还好说,仪礼上却让他觉得吃不消。若赠些金银还好,收了东家送西家,互相挪错,总可以还上,最怕的就是送这些昂贵又没法变现的摆设,不能再外送,还得等价回礼,一笔一笔全是钱。

他欲言又止,抖着长长的礼单斟酌半天,低声问一旁的老管家:“这些东西,能不能找个门路出手?”

老管家微微一摇头,正色道:“大人根基尚浅,钱权二字,只能选其一。若要钱,现在便可以交给我办理,包大人手头活畅。若要权,架子就还得端一端,收了便是。”

陆德海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位老管家排行次位,曾在大家族里做掌事,年纪大了退下来却不甘寂寞,他便辗转周折,费尽了力气聘到家中。老人家皇城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上至各家族背景恩怨,下至各人府上门房是什么性情,无一不了如指掌。他初入仕,对待上级下属持什么样的分寸,走什么样的门路,全由老管家点化提醒,平日里很是倚重。既然老管家说收,他便收,只是看着白花花的银两一笔一笔全换成了能看不能用的死物,不免有点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该做的人情还得做到。陆德海转头便捧出个礼封过来,奉与老管家,笑道:“给二叔添一点小彩头。年里辛苦,全赖二叔帮衬,德海就算没有发达之日,也要孝敬二叔一辈子。”

老管家露出了一点笑容,接过礼盒。沉甸甸的往手上一拿,就觉得炫花人眼。只见那礼盒内除了节庆孝敬长辈的寿桃,福饼,平安酥外,另镇了两条金灿灿的小鲤鱼,纯金铸就,鳞翅宛然。老管家知道陆德海清贫,这笔厚礼不仅是花费重金,更见对方心意诚挚。他有点感动,道:“都是自己人,没钱……就别送这么大礼。”

陆德海微微一笑,道:“二叔不必替我担忧。除了账上走这些,我来皇城时还另带了点傍身钱。本想留着以防万一,眼下手紧,不妨拿出来先做支用。”

老管家见陆德海对自己透了底,更是感动。名利场上讲究蜜里调油,一团和气,关系不到,再亲热也是虚的。人人心里煨着锅老汤,是清是浑,何时开锅,只有自己清楚。他愿意到陆府来,看上的就是这年轻人是个冷灶,可以由自己架锅烧柴,慢慢熬得喷香四溢。他到陆府才两个多月,做事虽然尽心,却还有所保留,不肯尽透关窍。他年纪大了,又无子女,本意就是想种棵大树养老,盼着东家好。如今见陆德海真心实意,他便也投桃报李,把礼盒往旁边一收,坐到陆德海近前,低声道:“大爷若愁银钱,其实也有谋财的法子,又体面,又干净。只是大爷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尽,不知道愿不愿意弯腰。”

陆德海来了兴趣,便道:“还要请二叔给讲解讲解。”

老管家便给他细讲官场潜规则,教他分权引荐,互帮互利之法。每年朝廷论品拔擢,评入一品有圣上钦点,自然不愁官职。但余下那些子弟却艰辛得多,能不能入朝全凭各家本事。可皇城里相交看品不看人,一个一个小圈子看似往来随意,其实等级森严。上,平,下三品之间极少互通,为一个引荐机会,有的家族愿意倾囊相求。

他讲到这里,陆德海想到了自己为求一品引荐,灰头土脸,四处钻营而不得的往事,深有感触,长叹一口气道:“确实如此。人一出生,就分了三六九等,互相之间壁垒森严,一辈子没个指望,多少人空有抱负无处施展,实在是不公平。”

老管家一点头道:“大爷有这个心思,那就是各家之福。如今你既然位列一品,不妨屈尊为别家引荐,给别人一个攀升机会,自己也有恩报。我有门路可以拉拢,大爷只负责大摆筵席,居中协调即可,一方面是为别人搭桥,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垫路。我以前替东家大少爷做过几笔,无不机密干净,大爷只管放心。”

陆德海将信将疑,想到自己求引劵的困顿苦楚,却也愿意扶人一把。便点了头,交由老管家办理。年里应酬众多,他跟着宴请宾客,神不知鬼不觉的促成几桩好事,即得了人情,又有了大笔银钱入账,自己也觉得圆满。

这一日老管家又带了人来,陆德海便在密室相见。那人姓杨,出身武者世家,在军中当个校尉不算得意,便想找个一品家族攀附。一品的世家大族不过那么几家,子弟全是朝中实权重臣,他自己想攀附尚不可得,何况替人引荐?陆德海为难半天,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便问:“若是一品武者呢?御前影卫退宫出来的,行不行?”

御前影卫虽然退宫,大部分仍和紫阳殿保持了密切的关系,明面上和察举出身一样根基浅薄,实际背后有整个紫阳殿支持,军中各处都能说的上话。那人自然满口愿意,央求陆德海居中搭桥。陆德海却不忙着把话说死,自己闭目养神,把此事细细的想了一遍。

他想好的那位武者,便是刚退宫出来的泓。两人一同在隶察司当差,自己比他还高了一级。

那位泓大人和他一样,以一品入朝,背后却无根基。此人行止稳重,言谈谦逊沉静,有君子之风。同僚宴乐他也不是不参加,但是往那里一坐,毫无圆滑风流之象,也不大逢迎。他以为这位和自己是一类人,心生亲切,便有相交扶持之意。可是后来发现这位泓大人虽是新人,和世家子弟却很熟络,大家私下都叫他“小哥”,有事也乐意找他,和自己当年初入朝的情形大不一样。再后来见云氏大少爷三不五时的就来司里找他才明白,原来这位早靠上了棵大树。他在地方扎实干过,是全凭真本事上来的,对这种靠着世家提携,四处钻营不干实事的人就有点轻视,因此两人虽然搭话,却不算有私交。

如今贸然找他,实在不好开口。

陆德海斟酌良久,缓缓道:“此人武者出身,是御前侍奉过的,为人有些孤高。我虽然和他是同僚,却也不好直接出面。但我可以设宴招待,把人邀到府里来,能不能拉拢,就看你自己本事。”

杨校尉大喜,连忙道谢。脑筋一转,小心翼翼问:“不知道这位泓大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这是想要投其所好,准备仪礼。陆德海会意,沉吟了一会儿,道:“平时见他在钱上看得不重。既然是武者,想来兵器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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