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收回手,看着他。
他今年才十六岁,就已经能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什么都要会,什么都得努力学……这么看来,在那十六年里,他倒也不是崩了霸总的人设,而是一直如此,只是没机会显露。
“你不会怪我给你惹了麻烦吧?”易真托腮看着他。
容鸿雪停了一下。
“什么,就因为你太高调了?”
易真:“嗯哼。”
容鸿雪淡淡道:“不会,你很强,高调是强者的特权。”
巨蜥肉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诱人响声,好在屋顶昨晚被易真开了个大洞,否则关起门来,室内非要烟熏火燎不可。
“我替档案员,抄了五个月的档案。”容鸿雪忽然开口,“我虽然不识字,但是抄得又快又整齐,那些档案员为了效率,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不会把我赶出去。”
小时候的容鸿雪,其实是个很寡言的男孩,在生母死后,他连最后一个可以交心谈话的人也失去了。他鲜少和人沟通交流,所以现在说起长句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听起来像是刚学会通用语的外星人似的,生涩得很。
“我听说了很多真假难辨的秘密,”真假难辨,这个词对于流放行星的文化水平来说,还是过于高端了,容鸿雪说的时候,舌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转,“军火库。”
易真:“军火库?”
“是的,流放行星的军火库,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防止犯人暴动,”容鸿雪点头,“六大区的行刑官,手里都有一枚军火库的钥匙,主密匙在典狱领主手上。这枚钥匙是用上级行政星球的科技制作的,无法复制。第五——我是说这个区的行刑官,他习惯把钥匙拴在脖子上。”
容鸿雪用墨绿的眼眸望着他,易真完全不了解流放行星上的弯弯绕绕,遂不明所以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偷这枚钥匙?”
容鸿雪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后低头翻着烤肉,不知怎的,居然是有点想笑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他说,“我给你地图,你可以把军火库的钥匙,放到隔壁第四,或者第六区的行刑官那里。这样,他们就没空来找你的麻烦了。”
易真:“……”
好小子,心思还怪多的。
“行,我会考虑的。”他点点头,“以后,你还打算靠抄档案谋生吗?”
容鸿雪没说话。
易真寻思就跟他挑明了说吧,于是道:“你靠抄写档案来识字,也不是不行,只是速度太慢了,我可以专心教你读书,不用你费力气去抄。如果你是担心你的身世,害怕会有人会为此来找你的话——”
容鸿雪猛地抬眼,神情警觉而冷冽:“你怎么知道?”
“——那就跟我去城外狩猎,”易真不为所动,“我就是知道,我也是为你而来的。等到你的实力,可以独自、轻松地杀掉一头这样的重骨巨蜥。”
他对容鸿雪手里的烤肉示意,“我会告诉你真相。”
容鸿雪沉默了一下,他抓着热气腾腾的肉块,也不嫌烫,只是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好。”他含糊不清地说。
按照容鸿雪的说法,为了防止这颗星球上的统治者们来找自己的麻烦,造成不必要的战力消耗,易真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潜进了区域行刑官的宏伟石堡。
须知最好的刺客,一定也是最好的盗贼,他没费什么力气,就从行刑官脖子上拿走了那枚亮晶晶的芯片钥匙,然后顺着容鸿雪提供的地图,攀上第四区行刑官居住的菱形塔楼,把钥匙往他房间里一甩,紧接着,就从房顶上的破洞回到木屋,把一串红晶樱桃,抛给始终坐在床上等他的少年。
“喏,”易真随意地说,“水果,尝尝?”
红晶樱桃产自物种丰富的绯色黄昏星系,在行刑官奢华卧室中陈设的诸多瓜果,易真也只认得这个,因此提了仅有的一串回来,给年少的星际首富尝尝鲜。
其实他不知道,那些琳琅满目的缤纷水果,只怕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运输这串红晶樱桃所耗费的花用,这纯是区域的最高领袖摆来撑面子的。
别说昂贵的红晶樱桃,就是普通的水果,现在的容鸿雪也没吃过。他迟疑片刻,不知道怎么下口,易真已经揪下一枚,递到他的唇边。
“张嘴啦,”易真说,“这不能留到明天,只能快点吃,不让会窜味儿的。”
黑暗中,少年的薄唇抵着凉滑的果实,还有同样凉滑的指尖,他的脸忽然热得厉害。
容鸿雪张开嘴,轻轻衔起,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易真的手指。他的牙齿刺破樱桃脆弱的外皮,那冰甜如琼浆的汁液,芬芳氤氲的果香,立刻便溢了出来,缓缓盈满他的口腔。
……原来是要这么吃的。
他小心地掰下一枚,依样画葫芦,同样把樱桃送到易真的唇边,因为不熟悉这种喂食方式的缘故,他的手指就挨在易真柔软的下唇,语气因此颤了一下:“你也……吃。”
易真一愣:“噢,好。”
他没什么忌讳的,立马嚼得咯吱咯吱响,还把容鸿雪的手指头也连带着咬了一口。
容鸿雪缩回手,面上还是冷冷的,然而内心大为纠结:他要是再喂我,我也要咬他一口吗?还是说,我刚才的表现得不合格?
易真说:“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们要是还有脑子,明天就不会想着来找我的麻烦……”
黯淡的光线下,容鸿雪看着他一张一合,泛着水光的唇,只觉他说话的声音都在自己的耳畔远去了。
他再掰下一枚樱桃,小心递在易真的唇上,打断了他的话。
樱桃很好吃,水果也是珍稀的物资,它的味道清甜如蜜——或许母亲曾经对他描述过的蜜和葡萄酒,还没有它的滋味动人心魂。
可是他却只想把它一颗一颗地喂给易真。不知为何,看他从自己的手上取食,他的嘴唇碰过自己的手指,自己的骨头也有种奇异的酥麻感,仿佛春天过早地降临到了他的身体里,万物都发芽、生长,从他的骨头缝里钻了出来,痒得发软。
易真觉得好笑,他吃了这颗,索性把剩下的全塞到了容鸿雪嘴里。
“你吃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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