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没有在津城停,郑远生便是没去问,心中其实也已经清楚了结果。
只是清楚是一回事,被人如此赤裸裸地撕开,告知家人尸骨无存,又是另一回事。
一路上压在身上的伤寒像是瞬间变作了恶疾,捏住了他的喉管和鼻息,几乎要拿走他的命。
“我……是我……”
郑远生苍白的嘴唇哆嗦起来。
郁镜之听见动静,立刻回身去扶人:“郑先生,事情经过待回去我再同您详说……”
郁镜之话音未落,迎面跑来的一辆黄包车突然加速。
黄包车内坐着的人猛地抬手,将一包燃着一点火光的什么东西朝着郁镜之和郑远生的方向扔了过来,旋即拔枪,朝着这里疯狂扫射。
“啊啊啊啊——!”
枪声一响,四周行人大惊尖叫,拼命四散奔逃,却仍有不少中弹倒下。
又有一道道身影逆着逃跑的人流,从人群中凸显出来,拔枪射击,车站前一时混乱至极。
“什么东西?”
“小心!”
“快躲开!”
枪声大作,路灯被击碎,玻璃渣子飞溅,汽车周围顿时一片黑暗。
楚云声被郁镜之的手下拉着按在一辆汽车后,以车身作掩护。郁镜之则一把将郑远生挡在身后,推着人躲到了不远处的弄堂口,同时拔枪反击,又一脚将那包被丢过来的东西踢飞。
他力气大得离奇,直将那包东西踢得撞上路灯杆,转而从街上弹到了海城火车站空无一人的大门。
“砰——!”
一声爆炸巨响,火浪翻滚,海城火车站的门柱轰隆塌了半截。
楚云声藏身的汽车都随着这股翻涌而出的气浪震了几震,他耳内嗡嗡鸣响了一会儿,举目去看郁镜之的身影,却见周围的弄堂和商店里迅速探出一个个枪口,直接将方才举着枪聚拢过来袭击的人全部包围了。
“糟糕,中计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不要管身后,杀了郁镜之!天道将明,再容不得郁镜之这种卖国贼在海城肆虐!杀了郁镜之!”
“杀了郁镜之!”
呼喊声充满疯狂决绝。
子弹从四面八方不断射来,火光起伏,一个又一个身影倒下。
楚云声躲开流弹,边关注着郁镜之的情况,边在周围搜寻可以使用的武器,突然,一个短打衣裳的汉子避开枪弹,满面血污地滚了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低声问:“坐船吗?”
楚云声一怔,忽然想到那枚书签上的内容,试探着回道:“君已上船。”
汉子面上一喜,左右环顾了一下,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塞到楚云声手里,匆匆道:“果然是你……张篷对吧?还真是个文文弱弱地公子哥儿,枪会开不?”
砰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子弹打得汽车震动。
汉子慌乱扫了眼,咬牙道:“娘的……算了,多了来不及和你多说,事情出了岔子,这次埋伏失败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你既然在北平顺利混到了郁镜之身边,那就别浪费了这机会……这枪你拿着,待会儿这里事情结束,郁镜之要离开的时候必然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你到时候靠他近点儿,务必一枪要了他的命!他这人邪性,远一点的子弹都能躲,警惕性特别高,一定要离得够近再开枪,明白吗?”
楚云声看了眼手里的枪,没应。
那汉子急切,皱眉去抓楚云声:“你到底听明白……”
突然咔一声脆响。
汉子的话音在纷乱的枪声中戛然而止,转成了一声压回嗓子里的痛呼。
面前一截手臂断了般垂下,楚云声松开手指向下,顺势反扭,单手按住对方的半边身子。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拉栓上膛,袖珍的枪身在掌心转了一圈,稳稳地抵在了那汉子布满汗水的太阳穴上,丝毫不动。
那汉子虽对楚云声有所防备,但完全没料到他的突然发难会如此迅猛,猝不及防间被压着后背按倒在了地上。
手里的枪砸在地上,手臂折断的剧痛让他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拧着脖子,低叫道:“你不是张篷……你是什么人!”
车身的另一侧,枪声已经不知不觉在变小,这意味着这场早有预谋的战斗即将结束。
楚云声不想浪费时间去问些能够推测出答案的问题,直接问道:“张篷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人?”
从刚才汉子机关枪般急急的话语中不难分辨,他因为一句暗号将自己错认成了张篷张露斋,也就是那位给了自己书签的熟人。
或许这件事原本的轨迹,该是张篷被这方势力从海城派到北平,想要借助某些机会接近郁镜之,留在郁镜之身边,按照之前张篷对原身的一些引导来看,极可能是和舞会刺杀有关。
至于这方势力想让张篷接近郁镜之的原因,不是为了现在这场截杀,就是为了以后一些同样可以置郁镜之于死地的计划,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是不知道郑远生的消息是怎么走漏到他们手中的。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属于这方势力张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顺从地去完成他的任务,而是在到达北平后,主动结识了原身,把舞会的机会给了原身。
原剧情中,原身在腊月二十九的舞会上莫名成了某方势力刺杀郁镜之的帮凶,被当场击毙,楚云声原以为原身这是遭人设计,替人背锅,但现在看来,或许和张篷脱不开关系。
而当楚云声避开了原剧情的刺杀,活着回到旅馆时,张篷就将那枚带着时间地点和暗号的书签给了他。
这一系列的举动,看着似乎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如今纵观下来,却像是张篷在有意地将自己的身份错扣到楚云声身上,不仅想误导郁镜之,还想要误导那些背后操纵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