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露完了所有獠牙。
毒倒楚云声,停了变法,夺了兵权。这便是世家与将门联手摆下的除夕宴。
摄政王的爪牙遍布皇宫内外,但比起宫外的势力兵力,宫内显然要少上许多,甚至要少于世家。所以才选了除夕宴,而非玄武门。宫门封锁几个时辰,等到一切已成定局,宫外再作何反应也都已来不及。
群龙无首,虎符易主,不说可一鼓作气,却也是得了最好的时机。
若赢自然是好。
若败了,定下停止变法之计的是戴尚书,拿了兵权的是将门的北寒锋,又与他四大世家何干?
赵家主定定地瞧着陆凤楼,心里一片坦然。
“北将军想要兵权?”
陆凤楼问。
北寒锋没想到小皇帝竟问得如此直白,眼角余光瞟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心口的愤恨与激怒郁结成一团,慢慢冷凝。不久前在朝堂上蛮横霸道、拒不交出虎符的身影,像一根尖锐带血的钉子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眼睛里。
敛了些情绪,北寒锋回答道:“臣对虎符无意,只是暂代兵权,平息外乱而已。还请陛下恩准!”
暂代兵权,却不知是要代上多久。
陆凤楼自登基以来,便同外头的恶狼不知纠缠过多久。只是从前或多或少,都有个更大的靶子在前头拦着,让他只能看见那些血流涎淌的巨口獠牙,却不曾被其撕咬吞噬。
若说真的被这些恶狼直勾勾盯住咽喉,这还是第一遭。
他很清楚,世家与将门既然选了今日发难,那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心里头算计着,说不准那情绪是惊慌还是兴奋,只是口中的笑意却又低又冷:“北将军,赵爱卿,二位该都是大晋人才对。”
北寒锋一怔。
赵家主皱起眉,看着脸上笑意浓郁的陆凤楼。
陆凤楼声音平静清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大晋人若背叛了大晋,那便是谋逆叛国,是很重的一桩罪名。但比起勾结外敌,朕更相信这封战报,纯属是子虚乌有。”
“和谈刚刚结束,大周便有军队犯边,还如此恰到好处,偏偏在摄政王中毒昏迷后报来。于情于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便信不得这件事。但此时此刻,朕却不得不信。”
“因为若信了,朕或许还能做几日糊涂皇帝,若不信——”
陆凤楼低低笑了声,将茶碗内已经冰凉的茶水慢慢喝完。
殿内鸦雀无声。
有不少大臣面色骤变,不敢抬头。
北寒锋似有些不敢相信,这昏聩的傀儡竟然也有这般的心机思绪,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便诧然望向赵家主。
赵家主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态度依旧恭谨:“陛下折煞微臣了。赵家世代忠良,怎敢犯上作乱,欺君谋逆?”
他抬眼盯着陆凤楼,“战报虽假,但边境有乱却是属实,陛下若不愿收回摄政王兵权,交还将门,那恐怕……鹿北有失啊。”
这话已说得再明白不过。
交了兵权,那边境无论有没有周军,都自当无事。不交兵权,那即便没有周军,也必会有乱。
陆凤楼早便知道,对世家来说,天下与黎民皆是草芥。但即便如此,却仍是心头发寒:“没想到赵爱卿竟如此大方,替朕割了鹿北。”
赵家主低头:“臣岂敢。”
陆凤楼一下一下扣着茶碗的碗盖:“交也是交,不交也是交。朕自来便惜命得很,能多活两月,决不少活两月。”
北寒锋立刻道:“陛下圣明。”
陆凤楼看了他一眼,觉着同样是驰骋疆场,北寒锋这年轻将军却半点也比不上床帐里那名老男人。
他听着外头狂卷的风雪,淡淡道:“收回虎符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太医还未看完,老师还躺在这床上不知死活,眼下就火急火燎地安排后事,却是有些不妥,传到外头平白污了朕的好名声。”
“不如,等几位太医诊完,开了药来,再谈此事?”
陆凤楼看向赵家主。
赵家主心里嗤笑,小皇帝这么些年昏庸无能,还谈什么好名声。只是如此急惶惶,确实是不好看。左右这几个时辰内宫内都是世家的势力,那些追随摄政王的大臣俱被扣了起来,他也犯不上怕什么。
“陛下所言甚是。”赵家主应道。
殿内复又寂静下来,浪潮归海。
大臣们呼吸急促地彼此交换着兴奋激昂的眼神,闭紧嘴巴,巴不得那一个个老胳膊老腿儿的太医快着些,看完喂了药,早点走。
而剩余的太医们似乎也明白了眼下的局势,躺在床上的已不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了,而只是个无药可救之人,所以后来的几名太医诊脉甚是敷衍,匆匆号过,便连方子也不开,就说回去熬药了。
一眨眼,药碗端来了五六个。
这时候没人想摊上罪名,药自然是好药,害人不会,但解毒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所幸陆凤楼也不挑,一碗一碗端过来,掰开楚云声的嘴灌进去,动作谈不上半点尊重与温柔。
赵家主在旁瞧着,压下了一点对这刺头小皇帝不满的心绪。
虽有些刺,但终归磨得平。
药碗全都干净了,陆凤楼叫来热水擦了擦手,便掀开床帐,俯身扯开床上人的腰带,一只手探过去,在腰间胸口寻摸那枚虎符。
摸到一半,窗外突然传来金戈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