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锦颐是对自己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他瘦削的面上,挂上了些义不容辞的神情,“瞧老马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秦非正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似的。”
他嘴上叫着马启鸿“老马”,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亲昵,甚至说着说着,还冷哼了一声,“我跟林世源的,那是私人恩怨。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按谢司令的意思来说,可不就是国家问题吗?在国家问题的面前,就是我和林世源有天大的仇恨,那也应该暂且言和了。”
秦非正表面上的话,说得十分漂亮。可他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当时华夏对上鬼子那么势弱,他也不会固执地把林世源给软禁了,引得东北军四分五乱。
“既然如此,那还麻烦秦司令尽快命人将林世源带来北平了。”
难得秦非正如此配合,锦颐难得的和善了语气,也没再刻意拉着一张臭脸。
锦颐和秦非正是在五月底的时候,瞧见秦非正将林世源带来的。
他和十年前锦颐瞧见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似乎被幽静后的两年时光将他的锐气给统统磨平了,除了身上那一股子从小养到大的贵气,他瞧起来,竟不像是个司令,而更像是个没有太大伤害力的有钱少爷。
“你……就是当初那个女兵、现在铁血军的司令?”林世源望了锦颐有好一会儿,眯着眼想了良久,直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又颇有了些锦颐初次看见他时的风采。
“我记得你。”像是很肯定自己的问题,他连点了几下头,一边回答着自己,一边又变回了刚才那个人畜无害的普通模样。
锦颐不知道林世源是否是同秦非正谈好了什么条件,总之,他们在跟林世源说着自己的计划,让林世源重新穿上军装的时候,林世源只是一味地应承着,丝毫未见与秦非正有过嫌隙的模样。
他好像一个“好好先生”,只会点头说“好的”“嗯,我明白了”,半点没有自己的想法。
是太长时间的普通生活将他也嗟磨成了一个普通人?
看着马启鸿和秦非正在详细的为林世源讲解着此次行动的计划,闲在一旁的锦颐,便静静地在旁边观察着现如今的林世源。
可这么猜测过之后,她继续观望着林世源,忍不住又想,一个被生活给嗟磨得没了战意的人,真的还能成为一个将领、真的还能上到战场吗?
锦颐有些怀疑,但现实却是,除此之外,没人能再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七月初。
在让林世源同东北军剩余不到五万的残部磨合将近一个月后,华夏的军人总算是做好了将手中武器对准东北的鬼子兵和伪满兵的准备。
这一次,他们同样决定不给鬼子半点反映的时间,光铁、民两军在一个月内就调集了将近有百万将士。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由林世源带领东北军残部和三十万铁血军将士,直接从秦皇岛直攻辽宁。一路由锦颐自领三十万将士,横穿内蒙古,直捣因有伪满皇宫而经由伪满兵和鬼子兵重守的吉林。最后一路,则由秦非正亲自率领民军四十万、同及马启鸿亲自率领的产军八万,同由内蒙古攻往黑龙江。
这已是华夏流失在外的最后的一片土地,他们不在乎暴露华夏三方合作的消息,也不再费力隐瞒三方军队合力出击的消息,他们只要一举拿回东北,那便是最后的胜利!
坐在了军车之上,身后坐着王凡。临出发之前,锦颐最后再确认般地问道:“你真的要随我这一路去,不随林司令那一路去?”
说着这话,她偏了偏头,往车窗外看去,恰好便看到了正坐上了另一辆军车,同样准备领军出发的林世源。
他一身军装、动作十分硬气。与那日自己所见的模样大不相同,甚至比她十年前见到的他要更加沉稳、威风。
他的这些变化,好像都是他身上的那身军装带来的。也似乎一切都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一个爱国的人。他不介意自己被秦非正软禁,也不介意今后的人生继续被秦非正软禁。在东北失守以后,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让那从他手里流失的东北重新回来。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从“九八事变”后活下来的东北军将士的心思,所以他说,一直以来,他都没想过还能有一天,他能亲自领着自己曾经的旧部,去夺回东北。
是的,“活下来”的东北军将士。
事实上,铁血军的队伍里,没有多少将士是曾经出自东北军的。
但这一回往全国各地的军部里调集来的将士们,但凡是曾经身为东北军一员的,也不知道是始终对过往的经历念念不忘还是怎样,十之八/九都选择了林世源那路,同林世源一道攻往辽宁。
平心而论,她是可以理解那些将士们的心思的。从前,军令如山,那人叫他们“站着等死”,他们一开始选择了服从,之后便是九死一生。这一次,同样军令如山,哪怕同样是九死一生,但凡他的决策有哪点令他们不满意,他们都要叫他明白,他们“死也要战”!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他们从前从哪儿逃走了,如今就想从哪儿杀回去。他们跟着林世源,不是想回到东北军,而是想要监督他做出正确决策。百姓同胞的仇,得报。掠夺家乡土地的仇,得报。战友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仇,更得报!
他们得像林世源证明自己,这一次,就算他下了“站着等死”的命令,他们也再不会听从!这一战,是含着恨和血的,他们不给自己留下半条后路。
“去哪儿打不是打?回到沈阳,我怕情难自禁,影响了我作战。”
王凡说得简单。其实,对于东北军出来的人而言,只要是回到东北,回到哪个地方不同样都是近乡情怯?归根结底,其实也只是恨透了当初下了那个命令的林世源,以至于到如今,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收回了自己看向窗外的目光,锦颐没想再往深处打探王凡的内心世界,见窗外有士兵跑来报告说“所有将士装车完毕”后,便直接命令道:“通知众将士准备出发。”
说完,她将车窗重新给摇了上去,而后才转过头望向身边开车的士兵,同样命令道:“出发!”
☆、第一百三十章
鬼子们把东北当成了他们在华夏领土上的最后一块驻地,使用上的防护手段, 也自然要比以更强上许多。可大概是“鬼子们在铁血军将士的手里屡战屡败”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东北以外的百姓们只单单听见了“铁血军也参加了这场战争”, 便再没想过会有战败的可能。
也当然, 事实上也同样如此。
因为与鬼子们对战上获得了接连的胜利,哪怕这场战争原本并不在许多将士们的预料之内,仅从气势上来说,将士们也已经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所谓的防线、至多也不过是鬼子们建造出的一个又一个碉堡、防塔,可鬼子兵和伪满兵的人数就摆在那儿,三个省的兵力全部加起来也就不过是三十万。华夏的将士用一枚炮弹或许突破不了他们,那用一百枚呢?一千枚呢?
在一次又一次地搜刮了日本战败军部的火力库以后, 就连惯来只用得上土枪的产军, 也再没了那样捉襟见肘的时刻了。
“兄弟们!开炮!”
几乎是同样一声命令, 在东北三省的边界同时被喊开。
而随着那一声呐喊过后,被分成三路的华夏将士们,有的直接将小炮放置在城门前一字排开,开始胡乱轰炸, 有的则是一面用炮弹为自己开路, 一面径直闯入了城内。
她不知道对于秦非正和马启鸿那一路来说,“林世源”和“东北军”的名头好不好用,总之,她一路从白城向四平打来,每每碰见鬼子要要挟百姓们帮助他们对抗华夏军队,锦颐只把“林世源”和“东北军”的名头往嘴上说了一遍, 那些原本已经拿起了土枪和锄头的百姓们,便又默默将手里的武器给重新放了回去。
诚然,在除了东北以外的绝大多数人眼里,林世源和东北军是华夏丢失东北,是让东北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中的罪魁祸首。但对于仍旧活在封建制度里的百姓们来说,林世源,那就是这一方的皇帝。
皇帝怎么会错呢?错的是要来侵略东北土地的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