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群人似乎并不领情,不但将浮云斋里她的药罐砸的稀巴烂,还将她双手奉上的茶盏也给打翻了去。可即便这样,知否依旧不恼,心平气和地掏出手绢去捡被他们一同打掉的大人送的手镯。
“你们看,此妖女能忍常人所不忍,定非凡人,想必就是那妖龙老王邬缜派来的细作。”
为首发声的自然又是那整日以找事来体现尊位的聂长老。
这一句,知否也并未放在心上,大人从前总是教导她,勿做无谓之争,若有人闹事上门,一切自等他亲自处理便是。她一向听大人的话,又怎么舍得给他添麻烦呢?
“不仅如此,此妖女并非哑巴,她一直都是装的!”
聂远声一直是咄咄逼人,现在更是直接揭了柳知否的底,当众人的目光里充满了肃杀之时,柳知否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了。
很明显,聂远声是有备而来。可他为何又偏偏和一个柔弱女子过不去?柳知否来这里都快五年了,也一直未曾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好你个红颜祸水!难怪这些年大人一直未能清理掉那群余孽,原来都是你在作怪!”
后面不知是谁胆子也大了起来,借着聂远声的力量竟把这么大一个黑锅扣在了知否的头上。
“呵…”原来不清楚,但现在清楚了。
柳知否哂笑一声,把那通透的白玉镯子又好生戴回手腕上,大人送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能离开她。这群无能之徒啊,说到底还是给自己的无能找到了好的台阶。她以为只有在人间才会有那种恶臭的想法,把一切的过错怪在女人头上…
她又怎么会怕?她柳知否扪心自问,这五年来日日为大人的伤病操劳,尽忠尽责,终日也追随着大人,从未做过半点儿伤害大人的事。就算是自己对大人有着满满的爱慕之心,也为了可以陪在大人身边而从未吐露过,又何来红颜祸水一说?
“诸位多虑了,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会伤害大人。”
她这个样子显得格外势单力薄,周围这百余人没有一人愿意同她站在一边,眼里流露出来的除了愤怒就是厌恶,看来他们早就认定了她是个祸害!
“看呐!她真的会说话!”
“对啊!她就是个骗子!”
“我不是!我不是!”柳知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口讲话了,那就是在他们面前露了短了,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就像是活生生地吞了针,字字血泪!
可她依旧不怕,因为她始终相信云藏大人一定会还她清白。
“如果你抵死不认,我们只好来推你一把了,”聂远声大手一挥权杖,十几个将军模样的人便从百余人中抽身出来,一一排开,阵势不小,“这些都是即将随着大人出征的神界大将军,若是你不愿意离开大人,他们也只好请愿停止随从大人作战了,这样大人到时候在战场孤立无援,恐怕就只有等死的分了。你应该最清楚吧,大人身上的旧伤都还没好全呢。”
这一下柳知否就彻底地心灰意冷了,这群人完完全全就是在谋反!难怪他聂远声总是没完没了地找她的麻烦,为的就是让柳云藏对她生了怜爱,生了疼惜,也生了软肋……好在这一刻,打了柳云藏的七寸!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唯有顺从,别无他法。即便她能全都告诉大人,那也只是给为战事所困扰的大人徒增烦恼罢了。
“去清陵,生祭先祖,保佑我西川神界世代平安。这数十位将军自然会随从大人作战了。”
所谓清陵,就是西川神界埋葬远古神君的地方,而实际这座陵墓空无一物,唯有噱头,说是陵墓又非陵墓,只是一道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的万丈深渊罢了。远古神君灵魂归天之后,大多是转世了的,少有留在西川神界的,就算留下也多半是再从普通低阶神位做起,根本就不会保佑整个神界的。这是所有神的归宿,也是逃不掉的命数。
“大人,我们恐怕是没有什么胜算了!”云藏的亲信弟子白越满是血痕地赶回到他身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云藏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压抑,看来此行是凶多吉少了,可越是这样想着,他的心就越痛了,因为出征之时,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知否啊……
……
“后来呢?后来呢?”
江城的城南公寓一带已经停电近两个小时了,沈璧君本来一直乖乖地窝在温羡的怀里,一同挤在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着温羡讲前世之事。
可是他这个人竟然讲故事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着实可恶!她这才伸手在茶几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了手电,一下子就照亮了他整张困倦的脸。
温羡猛的惊醒,险些把怀中的人给挤了下去,反应过来便迅速又自然地将她搂了回来,忙惊慌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问你后来呢?后来你和我怎么样了?”
“后来?”温羡挠挠头,挤出一丝尴尬地笑容,可即便是这么副勉强的苦瓜脸,也是极俊朗的。
他可是困到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了,“后来…我们俩就一起窝在沙发上了啊。”
“你…”沈璧君皱着眉头,气得都要跳脚了,这人完完全全把她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就又不管了,“你方才说到你打仗快不行了,然后我去了清陵,后来呢?”
“清陵?”温羡一听到‘清陵’二字,整个人都沉了下来,方才得嬉皮笑脸也一同僵住,随着一声默念,又很快地恢复平静。
他看了看怀中的人,便抱得更紧了些,无论如何,她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啊。
“后来,你就听了聂远声的话,跳进了清陵深渊,便是死了。”温羡说这话时,声音显得格外轻柔,他就是想要匆匆带过,省的惹她伤感,“而我呢,的确是将妖龙一族封印在了藏山,不过是用了我浑身血肉,所以我也死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柳知否并不清楚,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会死的。即便她在出征前夜故意给柳云藏下了药让他昏睡,再把自己所有的精魂都渡给他,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早在初见的时候,柳云藏就将他们二人的生命系在了一起,知否在,他在,知否亡,他亡。聂远声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对知否下手的啊。
他许诺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欺负她的。无论她在哪里,哪一个时空,哪一重身份,他都会去到她的身边,和她共度一生的。
“可是我之前看过你书房里的典籍,说你战死之后,我便跟着殉情了,后来也是你魂回后自愿选择去轮回等我的。”沈璧君自从三年前恢复和温羡的记忆以来,可没少花心思去研究这个神秘时间偷渡者和她前世的孽缘!
“那都是骗人的。”温羡很清楚,书中记载的都是经过粉饰的,“当年我魂回之后,聂远声早早地就扶植了年仅八岁的华光上位,世人称神尊,为西川神界最高统治者。而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回去了,却也走到了我自己的命数轨迹上,是注定不能再成为柳云藏了,也确实无法再反抗聂氏的势力,干脆就提前去了轮回等你。”
知否的出现,曾点燃了柳云藏那颗常年昏暗冰冷的心,那时的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他,竟然只为了那一点渴望的陪伴和温暖,而奔走了几个轮回。
“云藏大人!”
沈璧君心血来潮,干脆就学着温羡故事里那个前世的自己,甜甜地唤了他一声。
温羡的整颗心脏在那一刻都紧绷了,刹那间,整间客厅的灯像是被什么魔法击中似的都亮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来电的口诀啊。
他笑了,还是低着头看着沈璧君温柔得没有一丝哀伤的脸,便才心满意足了,尽管那些经历的痛苦永远也无法抹去,可现在的他们,该庆幸的是,那些痛苦,都已经经历过了啊。
温羡伸手轻轻地捏了捏沈璧君的脸,又缓慢地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横抱起来,极其宠溺道:“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