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春很生疏地接过良工递过来的棉衣,笑着称赞了几句,就回了书房,留下良工一个人守在院子里,孤零零地守着他,谁让他总是一待就是一整天呢。
“小姐,您和姑爷还真是恩爱。”未经人事的丫头,自然不懂良工在这其中受得苦涩。
她提着小暖炉,卧在精致的雕花金丝楠木的秋千上,有些困倦,小声教导丫头,“屏儿你可要知道,这外人口里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真的夫妻二人貌合神离,他对你一味的尊敬,就是保持着一份距离,对你有所生疏,哪有你看见的那么好啊?”
她什么都懂,自从上次无意穿过了赵宦娘的身体,她就能看见宦娘了,那次敬酒,她全程看在眼里,只是假装不见,对于宦娘的神情,她是尽收眼底,一个女人究竟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除了爱,她真想不出来别的。所以良工明白,宦娘还霸占着温如春的心,迟迟没有放手,其实就算没有她从中帮忙,良工和温如春也迟早会靠他们自己在一起。宦娘这样做,无非是想他们对她感恩戴德,永生不忘罢了……
沈璧君把后来良工的付出都看在眼里,连送温如春的一个香囊,都是经过好多天的秘制熏香,再塞进他最喜欢的花和最常用的止咳草。就算是买他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大热天也要好好揣在怀里,因为糖炒栗子趁热最好吃了。她还是会为了给他做一碗冰雪玉露而亲自撑船去摘最嫩的莲子。连想听他再为她弹琴一曲,都是小心试探,得到许可后就开心的像个孩子,结果不甚摔倒,是他把她接住的,护在怀里,没想到这么个平常夫妻的动作,竟也让她受宠若惊了起来……她开始在爱里越来越卑微。
“从此以后,我不再弹玉慧了,你将它送人吧。”温如春也不知怎么的就心灰意冷,从此不再碰琴。
良工怕他真的悲伤,就趁着黄昏真的将琴送给了渡口一个匆匆赶路的年轻人,临走还好生交代,一定要好好爱护此琴才作罢。
温如春对这一切的付出好像都看不进眼里一般,整日浑浑噩噩。
“不是这样的,”良工终于在第七个年头熬不住了,她郁结于心,从此卧床不起,“真的不是这样的,明明你我二人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为什么你要因为别人,放弃了我?你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良工,”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委屈了你。”
良工大概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了吧,她的眼泪不止的往下落,如此滚烫,“如春,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是我先遇到你。”
最后,她终于如愿地赖在他怀里,不再醒来。
沈璧君的心忽然有如千刀万剐,她整颗心脏都疼的好厉害,疼的呼吸都变得困难,疼到两眼一黑,双脚再也支撑不住,温羡的所有呼喊和所有的话她也是一句没听清。
“林邑,快点开车来沈璧君的公寓,我要带她去旧梦居。”温羡从回忆幻境抽身,给林邑打了电话就连忙扶着情绪不平地沈璧君出门,他早知道会这样,毕竟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接受前世的自己,是这样被人伤心至死,是这样带着绝望至死,所以他清楚,自己是罪人。
白容月在旧梦居里早就恭候多时,此前温羡说是处理些事,就是来这里找白少奶奶了,为的就是最后一定保全沈璧君。
白容月和往日一样,优雅端庄,她首先点了一支奇怪的红色的的香,命温羡把沈璧君带进她所在的房间,一进门,好闻的香气就让沈璧君平复了一大半,她甩开温羡的手,自己坐在软绵绵的椅子上,似乎对白容月有倒不完的苦水。白容月挥手示意温羡出去了,自己才与沈璧君面对面坐着。
“白少奶奶,我知道是你,其实我没事儿,刚才都是装的,就是要吓坏那个大猪蹄子!”沈璧君看上去活泼得和平常一样,还故意把声音放低,时不时偷瞄一下窗外,果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倒让白容月很意外,很少有正常人能不被回忆幻境反噬,她平静地给沈璧君倒了一杯茶,与她小饮一杯,似乎对她很感兴趣,“那沈姑娘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要吓他呢?”
沈璧君真是不懂茶道,竟当做解渴一口气喝光了,“让他也紧张紧张我啊,我一看您啊就是不简单的人,你们应该差不多吧,所以我不妨告诉你,前世他可算把我虐惨了。”
“我都知道。”白容月和蔼地望着她笑了,她极少对人这样温和。
“那你可曾知道,他当年也只是被宦娘下了蛊,让他终身不得爱别人,即便那样拼命撮合他们,也是为了让自己永远活在他心里,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计较的,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辜负了你。人鬼本来就殊途,他们的命里终是没有这一笔的。”白容月耐心地跟沈璧君解释起来。
沈璧君好像渐渐理清了思路,就是说温如春最开始爱上良工是出于真心的,只是不幸被破坏掉了,连他自己都是在无感无形中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了千年等了千年的人是宦娘,而他所说的每个细节每个爱意都是他与良工的回忆。”
“那白少奶奶,宦娘的今生来了吗,我和温羡会不会也一样逃不过命运?还是他很快就要离开我了?”沈璧君才不傻,明明这一世好不容易遇到,她才不要辜负了温羡的坦诚,来互相猜疑再次错过了呢。
白容月缓缓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这些,又怎么能向你泄露呢?好好珍惜当下,总不会错的。”
沈璧君当然明白白容月总是有自己的苦衷,她本来作为一个普通人,就遇到了太神奇的事了,怎么还能奢望知道更多呢?她会意,解开了心里的结,起身向白容月鞠躬致谢,“白少奶奶,我明白了,谢谢您。”
温羡在门外的藤椅是坐立难安,他真的好怕,沈璧君如果从此不再原谅他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白容月房间的木门打开了,沈璧君完完整整并且还活蹦乱跳地出来了。
“某人吓坏了吧,心虚的可厉害了吧?”她一出来就是对他一顿调侃。
温羡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她拉着手给带走了,看上去她是没事了,那就好啊。
林邑也是看不透,这不进去的时候那么严肃紧张,怎么出来就跟接孩子放学似的?这白少奶奶就真有这么厉害?
“好了,关于你的过去这一趴,就圆满结束,以后都不要提了。”沈璧君和温羡同坐在车的后一排,看他的眼神突然温柔了起来,大概他流浪漂泊这几千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惩罚了吧,“以后你是温羡,我是沈璧君,我们都不是别人。”
“好,听你的。”温羡似乎明白了之前原来是沈璧君在骗他,她只是在试探他而已,她只是调皮地想知道作为沈璧君,在他心里的分量如何。
他忽然情不自禁地捧起沈璧君的脸,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恰巧被林邑在后视镜里撞了个正着,吓得他马上盯着前方好好开车眼神不敢乱看,他也是由衷为温羡感到开心,看来沈璧君真的是治好了他几千年的心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