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羡何许人也?男,二十八岁,青年作家,男,二十八岁……任沈璧君的大脑飞速运转也无济于事,她实在是不了解……完全不了解面前这个居然对泡面嫌弃至极的人,没天理他们作家还能整天山珍海味不懂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滋味啊!
“嘿嘿嘿,你家住附近?”沈璧君低头尴尬地发笑,原来她已经走投无路到开始拉家常,通常她妈都是这样敷衍那些三姑六婆的。
“我……”温羡突然两脚一悬,双眼一闭,死鱼一般直砸到沈璧君身上。沈璧君也是一时没承受住这天外来物,重重跌在地上。
“今天我是伏地魔吗?”沈璧君一口老气差点没给他压过去了,这要是给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冲过来把她生吞活剥了呢,谁知道她是遇到了个碰瓷的,虽然这人长得无可挑剔……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别人摊上这种事总是报警或者叫120,沈璧君竟然缺心眼到活生生把人扛家里去了,她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楼下保安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扛着一个失足少女一样令人不齿。
温羡在昏昏沉沉中几乎是被她摇出了脑震荡……他微微能睁开双眼,沈璧君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烧着热水,看来是对泡面不死心了……他躺了一会儿才发现沈璧君可是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这才自己强行恢复了意识,撑着从那张硬硬的沙发上坐起身来。他看上去非常虚弱,眼睛都眨得极轻,睫毛连带着轻缓地上下扇动,即便虚弱成这样,他眼中里的画面始终是沈璧君吃泡面的傻子样,就这样也能直勾勾盯她到吃完两袋分量的泡面……
“真的会有女生这个样子吗?”他小声嘀咕,迟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越来越透明了,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又有了轮廓。
“你怎么醒了也不支一声,”果然都是假象,沈璧君酒足饭饱这才看到温羡诈尸似的自己坐了起来,“你还有事没事啊,要是身体健全可不能趁机讹我的啊,就赶紧下楼打车回家吧。”
温羡把手收回来,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冷冰冰地平视前方,端坐地像个机器人,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号,“来接我,地址发给你了。”
他尽量减轻动作,好让沈璧君看不出他身体的异样。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应该看医生啊……”沈璧君也不知哪儿来的自责感,硬是觉得他是被自己害了,“我认识一大夫,可厉害了,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叮咚——叮咚——
这还不到两句话,来接温羡的人就到了,不得不让沈璧君怀疑他们是不是时刻潜伏在他身边,要么他们就是在钓鱼执法,利用温羡的美色专门抓她这种寂寞多年的无知少女……
“谢谢你沈小姐,”来接温羡的人一身黑西装就算了,大半夜居然还戴着墨镜耍酷……真是像足了谍战剧里的特务头子,不过来人很有礼貌,不仅鞠躬道谢,还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我们温先生与你诊所的保密协议和提前支付的定金,我们会每周抽三天时间去治疗,不过不希望外界知道,所以还请沈小姐签了保密协议。”
沈璧君云里雾里都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听到定金她就立马接过来了,嬉皮笑脸的摆摆手,“客气客气。”
黑衣人搀着体力不支的温羡火速离开了,留她一个傻愣愣地数钱……沈璧君就只拿出了装了钱的信封,将保密协议扔在文件夹里忘的一干二净…
温羡上车后便沉沉地闭上眼睛,眉毛也是紧锁着的,看上去心事重重,夜晚的霓虹透过车窗映在他白皙凌厉的脸上,照射出他的一丝恬静,车子开了许久他才缓缓清醒过来,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林邑,我们到哪儿了?”
他的声音尽显疲倦。
“先生,马上到公寓了。”林邑本来很专心地开车,见他醒来了,便询问起他来,“你的身体,没事吧?”
“老毛病了,不碍事。”
温羡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地还在,便也是没了大碍,他的旧疾想必也不会现在发作了。
“对了林邑,那个治疗师……可靠吗?”
“我派人调查过沈小姐,她治疗感情的创伤也还算一流,我回访过一些她的客户,对她评价也是很高,以她普通养活自己的经济实力,是没钱请水军的……我是说,她目前是可靠的。”林邑对沈璧君是知根知底,“只是……”
“嗯?”
“只是先生你的情伤,有几千年那么久,”林邑说着还偷偷望了一下后视镜里的温羡,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又继续,“总归是要慢慢来的,您应该相信并且配合自己的治疗师。”
都几千年了……温羡也想忍不住感叹,自她离开都过了几千年了,他居然还傻到相信会在某一世轮回里遇见她,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太大了,他不知道每一世的她都是怎样的,可能是忽然吹走的一阵风,可能是久久不停的一场雨,可能是在某个清晨照耀过他的一束阳光……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他决定要放弃了,他不要再等了,他要在这一世,抚平伤口,走向轮回……
沈璧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古代模样的打扮,一身轻飘飘的衣衫站在花丛中,坐在一个雅致的别院前,听一个男人弹琴,只可惜一切模模糊糊,树影斑驳稀疏,连同那个人的脸,也看不清……
“沈璧君啊,你看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你又兢兢业业工作到凌晨啊。”沈璧君一大早上就在公寓的电梯里遇到同样去上班的孟祁澜,他依然是笑脸盈盈,浑身散发着医者特有的治愈系的力量,宽松的卡其色格子外套上还别着一个笑脸的圆徽章,和他真的像极了。
沈璧君闷着个苦瓜脸,拨了拨散在额前的碎发,有气无力地说“您可别取笑我了,我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孟祁澜只是轻声一笑,然后低头把那个别在胸口的笑脸徽章取下来,再扫视了一下沈璧君的外套,便轻轻地别在了她衣领下方,“这是昨天病房的一个小朋友给我的,他也和这个笑脸一样,笑的很开心,送给你,希望你也是。”
我的衣服可是限量版的……沈璧君现在可哭笑不得,这外套可是她在店门口犹豫了好几天才眼一闭心一横给买的,就这样扎一个……两个洞,不好吧……
“嘿嘿嘿嘿嘿,谢谢孟医生……”她虽然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毕竟人家一片好心,也得陪着笑道谢不是,再说了人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在意她身上这件快过气的外套是她花了血本买的……
她再抬头看身边的孟祁澜,依然挂着微微的笑意,他似乎总是这样子,对人很有礼貌涵养极好,不过和他相处的时候,却让人放松不了,总觉得和他之间隔了什么似的,无法亲近。
“老板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苏婕端着咖啡从茶水间回办公桌,竟然意外碰到第一次上班这么早的沈璧君,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璧君抬手看了看表,“这不都八点了吗?我平常很晚吗?”
“不晚不晚……也就十点而已。”苏婕摊了摊手,无奈至极,“哦对了,你前几天说面试实习生的,今儿资料过来了,你先看看。”
沈璧君迷迷糊糊接过了一手资料,半梦半醒地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看来今天真的起早了,像平时哪儿能和孟医生一起出门,于是便哈欠连天“确实起太早了,不行了苏婕,我去睡会儿。”
“别忘了看资料……”
沈璧君这个小诊所虽然生意不景气,但是从也不能输了排场,就算只有一个助理,也硬是要逮着实习生过来才像话吧。
爱情治疗师这个职业,在孟连熹的眼里,大概就像一个街头卖艺的骗子,她总是反反复复催沈璧君去找一个正经职业,要么嫁个正经人,因为她本来就该平庸,而不是这么自不量力地挣扎。沈璧君自己也不法定义这个职业,虽然它是被划分为心理学领域,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她需要滔滔不绝地讲一堆大道理来安慰失恋的客户,也需要用尽各种办法来排遣他们的痛苦,她也亲眼见过那些人被爱情伤害后又重燃对爱情的希望,如果有人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应该也还是值得的,这可不是她的什么圣母情结,这只单单是她,渴望被人需要,因为她从来都是靠这个活着。
再醒来已经是十点了,沈璧君猛的从办公室的沙发上坐起来,让自己很快清醒,她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坐回办公桌前,电脑上并没有苏婕发来的消息,看来上午是没有预约了。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一个西装男是不是说温羡要在她这里接受治疗?
“温羡,温羡……”她扒出键盘,在各种社交软件搜索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小有名气,不对,大有名气,很快她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最好不相遇》是他写的?我看过好几遍,内容挺治愈啊,还一大堆的人生道理心灵鸡汤,怎么会需要我治疗啊?”
她接着把鼠标往下滑,又出现他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那些照片里的他,依然是冷冰着脸,丝毫不像一个写治愈文的人,光看脸你说他写变态恐怖小说都有人信,“难道……他是因为失恋伤心过度才分裂这样两个人格的?哎哟也是个可怜人啊。”
“你说谁是可怜人?”
“啊!”沈璧君被面前的声音吓得惊了魂,居然又是温羡,跟照片上那不苟言笑的脸一模一样的表情站在她面前,“你!你!就是你!走路不出声的吗,进门不知道敲门的吗?”
“走路有没有声音你也管?”温羡冷哼一声,自己拖出来沈璧君对面的椅子就坐了下来,“我敲门了,你自己没听见而已。”
沈璧君恼羞成怒地把鼠标扔到桌子上,“你不是瞧不上我们诊所吗?”
“但是很多人瞧得上,我也就勉强吧。”听着温羡这个讽刺的口气,沈璧君真想把自己的鞋子抠下来甩他脸上。
她不情不愿地拿出记录本,愣是拧了许久才拧开那只孟连熹在她开业时送的派克都市系列钢笔, “来都来了,那你先给我老实交代你的故事吧。”
“我说出来,你就会信吗?”温羡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沈璧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居然是难过了。
“那你也要说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怎么从根源解决?”沈璧君见他是认真了,也没再像开始那样凶他,语气也跟着柔和了,还多了几许引导的意味。
温羡沉默了很久,那长长的睫毛也垂了很久,借着办公室柔和的灯光,把他衬的像熟睡的婴儿,许久他开口,“我累了,改日吧。”
“……”
这才说几句话竟然说自己累了?沈璧君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样可笑,“喂,你别走啊。”
没想到温羡真的起身就走了,连头也不回一下,他总是这样,默不作声就打扰她,一言不合就离开她,看着他又走了,沈璧君心头闪过的,是……失落吗?
“沈小姐见谅啊,先生一贯如此。”是林邑出来道歉的,多此一举的道歉,多半是为了温羡的冷漠,或者浪费她的时间,“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可以打给我们。”
打给他们?这么说这俩人不会是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吧,沈璧君看着林邑又鞠躬后出去,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这些举动真像一个尽忠将军的士兵,该不会温羡还养死士吧?
“沈璧君你的脑洞大的快三十九码了……”她心中暗暗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一看到温羡就会浮想联翩……
苏婕趁他们走后偷偷摸摸地跑进她办公室,一脸八卦之魂在燃烧的样子,“这个温羡真的好帅啊!他们怎么又来找你了啊?快快快老实交代!”
“您可行行好把下午的实习生帮我面试了去吧。”沈璧君始终觉得应该找什么事给苏婕做才能打发走她,“还有我那预约表你也没给我,我看啊最好是来个实习生,顺便把你给换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去还不成吗?那这面试我可随心了啊。”
苏婕这才接受威胁全身而退。
医院里的消毒水仿佛成了孟祁澜特有的味道,他取出小朋友腋下的温度计,仔细的查看小朋友的体温,然后口吻像一个严厉的老师,“小野可要乖哦,你又发烧了,是不可以偷吃冰淇淋的。”
原来孟祁澜早就看到了小朋友藏在花瓶后面的一盒冰淇淋,他收好温度计和听诊器就把那盒刚吃了几口的冰淇淋没收了。
“医生哥哥对不起,你不要怪小野,是我偷偷把自己的分给他的,他说他好久没吃冰淇淋了。”旁边病床扎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儿委屈巴巴地站出来澄清。
“好了,哥哥怎么会怪小野呢?阿樱你也不可以多吃哦。”孟祁澜笑着摸摸阿樱的头,“好了哥哥要去别的病房了,晚上再来给你做检查,你们要乖哦。”
“哥哥再见。”两个小孩甜甜地跟孟祁澜告别。
“舒莉?你不在骨科待着怎么到这儿来了?”孟祁澜正收拾了要出病房,就看见了现在病房门口的舒莉望着他出神。
孟祁澜也没想到,前脚舒太太刚交代,后脚舒莉就进了他们医院实习,还真是有效率。
“祁澜哥哥……哦不对,孟医生,不是最近儿童感冒严重,儿科缺人嘛,我就过来帮忙了,听说你也在,就……来看看你。”舒莉在国外待了很多年,本来也应该是很外向活泼的样子,却在见了面前的孟祁澜后,娇羞的像一个小女孩儿,“孟医生那下班了一起吃饭吧?”
孟祁澜脸上始终挂着笑,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至少看起来他不是抗拒,“好啊,那下班之前我在过来看看他们,你下班了也直接到这儿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