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能,大周国不是来了鹰、狼队吗,蜀国不是来了不问源馆吗,梁铁桥原来虽然是黑道总瓢把子,但在与薛康对话时提到,他与薛康是各为其主。那么一个大帮派的当家会奉谁为主?从他帮中地盘范围以及与各国的关系来看,很大可能是成为了南唐的特别力量。试想,上德塬之事,能抢在这三个国家暗遣力量之前做下的,除了楚地的地头蛇外还能有谁?”齐君元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既然前面一段不再有官家的点了,那么他们的目的地会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军的驻地?”范啸天说道。
这句话提醒了齐君元,目的地不一定就是正陆府御外军驻地,但离这驻地或许不会太远。而这些御外军暗中驻扎此地,其作用有可能就是要保护那个目的地,并受那个目的地的调用差遣。
地图上的一个地名标注跳入齐君元眼中——东贤山庄,这个地名是工器属的谷生“巧合”在楚地行刺盘茶山山主后标下的。
大约是两年前吧,不知何人想用其他地方的山地换取盘茶山,但被山主断然拒绝。于是便在刺行中标大额暗金雇人对盘茶山山主行刺局,要求是刺成但不露杀相。离恨谷此时正好需要一笔钱做件大事情,便遣工器属出手。谷生“巧合”受命前去行刺局,很轻易地就让盘茶山山主死在了一场雨中塌墙的意外中。
刺活实施的过程中,“巧合”顺耳探听到些讯息,获知想得到那盘茶山的是远在百里开外的东贤山庄庄主。
东贤山庄本身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整个山庄被黛远山高高矮矮的山岭环抱,只可沿一条谷道过春溪桥进到庄子里。庄子里的房屋布局和庄主的院落建筑在分布上暗含玄机,不熟知庄子情况的人进入后便很难顺利转出来。而且要是没有庄里特制的令牌或庄中人带领的话,外人是绝对不能进入其中的。
本身已经有一个严密的自在天地,然后与盘茶山又距离百里之遥,为何会偏偏看中了这块地方,而且不惜巨大代价要将其得到呢?“巧合”一时好奇,刺活结束后又多留几天查探了下背后的隐情。获知那东贤庄的庄主叫唐德,此人竟然是楚地现在的统治者,武定军节度使周行逢的女婿。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三》:“行逢婿唐德求补吏,行逢曰:”汝才不堪为吏,吾今私汝则可矣;汝居官无状,吾不敢以法贷汝,则亲戚之恩绝矣。与之耕牛,农具而遣之。”
这段真实的历史记载,是说唐德到周行逢处求官,但周行逢却说他不适合做官,然后赐给他农具把他打发回去种田。这种事情在过去的封建朝代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当时是家族世袭的帝王制,每当有人将国之大权掌握手中后,都会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安排自己的家人,或者是信得过的好友亲信。周行逢不是傻子,他那时也是一方霸主,心计谋略无不胜人。那他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婿唐德呢?而且此举对他的统治有百害而无一利。解释只有一个,就是他暗中安排了唐德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只能自己家里人去做,而且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否则会大失民心。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务农的能凭着锄头耕牛挣来方圆十几里的大庄子,更不可能挣下可以购买别人家里山林的钱财。除非他是有官府支持的,除非他走的是偏门、发横财的路子。唐德有官府支持是肯定的,但这支持必须是隐秘的。所以他想得到盘茶山却不能明取豪夺,只能用标暗金走刺行来达到目的。
“范大哥,我听你徒弟说过,你曾在楚地走过几趟,那知不知道一个叫盘茶山的地方?”齐君元问道。
“这你可问着了,我到楚地走了几趟就是为了给谷中校绘原有地图,所以对地名记得非常清楚。盘茶山是个小地方,没有在地图上标出。但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经过那地方时发现山形俊茂、风水极佳。我虽然不像玄计属那些谷生一样精研风水格局,但大体上的局相还是可以看出来的。盘茶山可以说是具备了所有藏风聚气、汇真拢精的上好局势。但是就最近一次从那边过来时却发现那大好的风水局势已经全被破损掉了,真是可惜呀!”范啸天是个好显摆的人,说到自己知晓的事情从不保留。
“怎么,被破损掉了?”齐君元感到好奇。因为他知道唐德夺取盘茶山的事情,可唐德夺取了这么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总不会是为了将它给破坏掉吧。
“对,破损得很彻底。是从正南面给挖开的,挖取的土石把前面的月形湖都给填了,已经无山形藏风,无净水聚气。这样挖开到底干什么用我没看出来,那山周围全是凶奴、恶狗管着,没法走近了看。你知道我这人的,有涵养,不愿意和这些下三滥的恶胚冲突。而且破了风水又和我无关,最后是他们自家倒霉呗。”范啸天这话一说,齐君元就猜出怎么回事了。像范啸天这样一个好奇的人,当时肯定是往前去想看个究竟,结果也肯定是被人家一顿呵斥赶了出来。
“那么你觉得上德塬被毁,杀掉了妇弱老残,单抓走青壮男子,会不会和挖取点什么东西有关呢?”齐君元感觉有些事情开始在往一处凑了。
第十一章 大战鬼卒
入东贤
对于齐君元的问题范啸天认真思考了下才作答:“真有可能,要说开山挖土什么的,上德塬大族中的倪姓那都是一流好手。但是他们抓的人中不止有倪家人啊,还有言家的男子。我知道了,你是说抓盘茶山的恶人抓了上德塬的人,然后让他们去挖山埋死尸。这样倪家人挖墓穴,言家人则负责把尸体带进墓里。”
齐君元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范啸天的脑子怎么跟个榆木根一样的。鬼卒突袭上德塬抓人,动手时总不会先问一下是姓什么的吧,肯定只要是青壮男子就全都拿下。还有埋死尸干吗要专门找倪家人,随便找些人都可以挖坑埋进人去。肯定是唐德从什么地方获知盘茶山里埋藏了些宝物或财富,这才下血本将其夺取到手。但他们自己久挖之后未有所获,所以才抓捕了那么多倪家的掘挖高手,想让他们替自己从盘茶山里挖出想要的东西来。如果真是这样的目的,那么后来赶到上德塬的薛康、梁铁桥、丰知通也应该嗅到踪迹,追踪到这附近。看来自己这一路下去还真得小心,千万不要再和这些人撞在了一起。
旁边范啸天还在煞有介事地充实自己岔了边的分析。齐君元也懒得和他啰嗦什么,只管自己在地图上比划量算。
范啸天也探头看了一眼齐君元手中的地图,“咦”地一声发现到了异常:“不对呀,你这地图和我的标注的不一样。你上面东贤山庄的位置,我的图上标的可是五大庄。”
“五大庄?”
“对,这五大庄早先在江湖中可是大有名头的。庄主为五大高手,不知姓名只知江湖名号。头个叫大悲咒,是个年轻的吐蕃僧,可以声摄魂取敌。第二个是大傩师,一个西南异族的巫师,会用邪术操纵别人。然后大天目,是个女子,一双眼睛能辨阴阳,所有鬼迷惑相都逃不过她的辨察。大丽菊,这也是个女的,擅长使用一种霸道暗器,那暗器飞射如花、无以阻挡。还有一个是大块头,其实准确叫应该是大‘快’头,这人外形虽肥硕粗壮,身形步法却是快如流星,也善使流星。”
“这样就对了,楚地在周行逢掌权后,招安了众多山贼水匪,形成白道为主黑道为辅的共管形式。你说的五大庄肯定也在招安之列,并且被委派给周行逢的女婿唐德。然后以其五大庄为据点,协助唐德办理不能见光的事情。”齐君元脑子里的一些线索已经开始衔接起来。
“东贤山庄的庄主是周行逢的女婿唐德?”范啸天感到无比惊讶,惊讶唐德会在东贤庄,更惊讶齐君元会知道这个信息。
“不单是东贤庄,那盘茶山现在的主人也是唐德。你看,盘茶山的位置在这里,它与正陆府御外军驻地拉成一线,中间位置正好就是东贤庄。原来的五大庄改为东贤庄,是因为唐德是周行逢的女婿,‘东贤’二字含东床贤婿之意。而正陆府御外军暗驻此地,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协助唐德办些不能让世人知道却又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估计鬼卒过了正陆府御外军驻地,下一站是到东贤庄,而盘茶山才是最后的目的地,他们是要将上德塬的人押到那里派用场。”
“如果上德塬之事真是周行逢的女婿所为,那么沿线官家明狱、暗牢倒都是可以为他所用,这一大群人的落脚点真是没有一点问题。这下可麻烦了,上德塬的人要都是被关在官家的府衙牢狱里,那谷里让我给倪大丫的东西又怎么能交到她手上。私闯官家府衙牢狱可是重罪。”范啸天顿时一脸的愁容、满怀的心思。
齐君元微微摇了下头,看来范啸天真不适合做刺行。杀人难道不是重罪吗?何况有的时候刺杀对象本就是官府中人。范啸天按理应该是清楚这一点的,但一提到官家便立刻像平常人一样表现出怯官惧法之情,这其实还是潜意识中对刺活的胆怯。难怪他的技艺神妙之极,但谷里平时却不安排他行刺局,只是让他做些传物、绘图的事情。这种潜意识的心理要想短时间改变过来很难,需要慢慢疏导、调整。至于现在,一些行动最好还是尽量避开他所忌讳和畏惧的心理。
“我们不去闯官家府衙牢狱就是了,可选择在东贤山庄行事。这是唐德的私产,他身不在官家,你可以随意而行,把谷里布置给你的事情完成。”齐君元选择这位置,其实是出于几重考虑。一个当然是范啸天的问题,再一个他估计倪家人驱狂尸前来救人也不会在官府重防的点上下手,东贤山庄应该也是他们觉得合适的地点。另外,唐三娘和裴盛找倪大丫,能够有机会接近被抓人群的地点也应该是在东贤山庄,在这里应该可以候到秦笙笙他们几个。
齐君元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来到了东贤山庄。不过很明显他来早了,虽然不知道鬼卒有没有将上德塬抓捕的人带来,但可以肯定的是狂尸群还没有到。这不奇怪,那么怪异的尸群需要避开人多之处找偏僻处行走,免得消息过早地传到对头的耳中,这样一来肯定会绕不少的路。而齐君元和范啸天是昼夜兼行,有时还搭乘顺道马车,赶到前面是必然的事情。
天色未黑时齐君元就已经到达东贤山庄了,问题是这个庄子并非那么容易进,只能在外围徘徊几趟查找可潜入的路径。
东贤庄庄口有些像个葫芦腰。外面的谷道很宽,但是庄口处的春溪桥很窄。过了春溪桥还有个木瞭台,往两边去是围住庄子的木栅。所以就算是只耗子想溜进来,都会被庄口木瞭楼里的庄丁看得清清楚楚。
幸好的是谷道的两边全是灌木丛,而春溪桥的旁边有大片水蒿草。所以齐君元和范啸天借助这些掩身,悄然潜到春溪桥下。然后借瞭望庄丁换岗吃饭从瞭楼梯子上下来的时候,溜过春溪桥,躲到靠近庄口的水蒿草中。再趁着天色尽黑瞭台上点起灯火的瞬间,不急不缓地溜进了庄口。因为灯火刚刚亮起时,瞭望庄丁的瞳孔短时间未曾调整过来,反而看不见距离较远的黑暗中有什么。
虽然进了东贤山庄,但路却不能随便走,因为此处格局布置暗含玄机,一步走错就可能落入兜爪之中,轻者无路可出,重者万劫不复。
齐君元江湖老道、处事谨慎,所以首先借助庄子里闪闪烁烁的灯火仔细辨别了一下庄里的环境,辨出此处的布局为“虎伏双爪”。虎头是庄子里的半子德院,这是个有三面高墙一面悬崖的院子,坚固得就像一个城堡。半子也是女婿,‘德’即是唐德,所以这巨大的院子应该是唐德居住的地方。双爪是东西两片庄户的民房群,这些房子排布上是采用的“接半尾”(古代建筑中一种条状相接的格局,多用在小器物上,很少直接用在房子的排布上。)。这种排布方式使得这两片房屋群巷道纵横犹如迷宫。
除了大的布局,庄子里还机关遍布。齐君元是专攻妙器巧具的高手,这妙器巧具与机关设置相通,所以大概一看便窥出各处的机关设置。总体来说,东贤庄里的机关设置都不算精妙。大都是绊索、陷坑、足夹一类最普通的设置,其实就算是范啸天这种吓诈属的谷生,凭基础技艺也都能辨认出来。估计这些都是用来做外围防范的,而真正巧妙精绝的机关应该是设置在半子德院里面。
进庄之后,齐君元和范啸天相互商量了下庄里布局和各处机关布置,相互将辨出的机构对应下,以免出现疏漏而自入瓮中,确定无误之后两人各自分头行动。
范啸天的主要任务是查找上德塬被抓的人到底在不在此处。而齐君元则决定去观察一下半子德院里的情况。他没有其他打算,一个是找到合适的位置,可以让自己看到别人而别人看不到他,这样就可以发现到一些正常情况下看不到的真相;另外,他就是想先找到合适的途径和方式,以便当秦笙笙他们贸然闯入后不能脱出,自己可以顺利将他们安全带离此地。
此时的齐君元心中其实很是担忧,原来这庄子里的五大个高手现在已经归附于楚地周氏,那么据守庄中辅助唐德办事则在情理之中。而秦笙笙他们几个人根本不清楚庄里的情况,如果真的是随狂尸群闯入与这五大高手相遇交锋,不管是实力还是经验,他们都很难占有胜算。更何况在唐德的身边,高手肯定不会只有这五个人。
尸冲庄
本来到了眼下这种状况,所有事情和齐君元都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如果他利用秦笙笙他们甩开自己的机会就此脱身离去,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但他却好像被藤蔓缠绕其中无法脱身,眼见着这些没有经验的白标到处瞎闯,始终不能心安理得地将他们丢下。另外,他总觉得种种不正常的现象背后隐藏了某些秘密,就好比秦笙笙他们追赶狂尸群,绝不会是为了看热闹那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心性很淡的齐君元这一次有着将谜底弄清楚的强烈欲望。可能是因为他瀖州刺杀失利且自己差点陷落,也可能是之后他获知的所有“露芒笺”、“乱明章”都未提及到他。也就是说,先是他差点死去,接着他失去了身份、踪迹。这是离恨谷中从未出现过的差错,所以他想知道这差错到底出在哪里,是偶然还是人为。这也是他故意放秦笙笙他们离开的用意之一。
已经快三更了,没有一丝变化也没有一丝动静。齐君元的身形虽然依旧未动,但心中已然渐起波澜。难道自己又一次失算?被秦笙笙他们耍了?被狂尸甩了?就连范啸天也不见有所动作,人也再没有出现。会不会是没有发现到上德塬的人,一气之下把自己单独丢在了这里?
就在齐君元思绪烦乱之时,半子德院中突然红光一闪,一盏硕大的血红色的孔明灯缓缓升起。随即,院子大门内也燃起一团火光,却是摇曳着的蓝色火苗,非常的诡异。
半子德院的大门缓缓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短发无髻,无须,面皮皱叠如菊,打眼看面相有些像老太太。仔细看的话,身体上的男子特征还是算明显的。比长相更怪异的是身上穿的袍子,这袍子一个是太大了,展开了足有两床床单的大小。还有就是袍面上画满了怪异的人形图案,有舒展的、蜷卷的、扭曲的,像杀场又像地狱。估计应该是进行某种邪异仪式的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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