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亓锐盯着手机屏幕上“0996”那四个数看得有五分钟。他看不懂这四个手机尾号代表的意思,就像看不懂符槐盈;0996这四个数字本没有含义,符槐盈也没有含义。
他只说:“我想。”这两个字这代表了什么?可以代表什么?代表了他的欲望?代表了他的情感?还是代表了在他“不想”时就可以收回或是丢弃?
符槐盈总归是简单的,可简单过了头就是没有来由,没有逻辑,一片空白。所以亓锐到现在也不知道符槐盈为什么主动亲自己,他的理智说刚刚的一切的发生了,直觉却说:你陷入了一场幻觉。
因为符槐盈可能明天就会忘了这件事,因为符槐盈可能觉得无关紧要,因为符槐盈可能轻飘飘再给出了一句“我不想了。”
所以要问,要有合约,有承诺。
——一开始他其实并没有想要怎么样,让符槐盈这样的人去想这样的事,有点不切实际。
可符槐盈刚刚亲了自己……亓锐攥着手机的手收紧了,一个吻能清除所有的问题,他跌进客房的床上,心也跌进了柔软的棉被里。
夜晚窗外繁星点点,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亓锐将手机拿远,半秒后又贴在耳朵上,“……在写试卷?”
“在看今天买的作文书。”符槐盈手指刮擦着书页。
亓锐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明天去教室吗?”他清楚符槐盈几乎每周末都会去教室自习,但还是又问了一遍。
出乎意料,符槐盈回答说:“不去,在家里。”“怎么不出来学习?”亓锐问,符槐盈的声线里带了点上扬的语气,“妈妈回来了。”
“她不让你出来?”
“我不想出去。”
“试卷还没给你看,——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吧。”
亓锐闷在被子里胡言乱语了几句,符槐盈一句没听清。即使沉默着,黏黏糊糊的气息也透过手机弥漫开来,明知道符槐盈在看书,亓锐却一直不挂电话,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喜欢吃小花红?”“嗯。”“最喜欢吃什么?”“鱼。”
“身上的伤还疼吗?”“不疼,变成黄色的了。”“痒吗?”“有一点儿。”“不要抓。”“好。”
“明天几点起来?”
……
絮絮叨叨前前后后问了一遍,直到符槐盈回答他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时停顿了,料想他是要搁电话了,亓锐才坐起身子:
“符槐盈。”
符槐盈听到他突如其来郑重的语气,也坐直了,“嗯?”
“早点睡,明天见。”
“好。”
手机一下被扔到床尾的地毯上,亓锐头埋在被子里,死了一般沉寂,一动不动。
半晌,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去把手机捡起来,躺在床上拨了个电话。
“这么晚了,有何指示?”
“哥,明天我去医院拿点药。”亓锐说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几个药盒,照着念,“盐酸西替……马来酸氯苯……还有维生素C。钱凌越语气紧张起来:“过敏啦?”
“没,买点备着,我这儿都过期了。”
“稀奇,你那都放过期多久了,也没见来拿新的,怎么突然想起来了?”钱凌越发现他越来越怪了。“以后要经常吃鱼了……”亓锐低语喃喃,“?淡水鱼吃点也没啥事,不要紧。”钱凌越说道。
“淡水鱼刺多,嗯……”亓锐像是陷入了思考,声音开始飘忽,而钱凌越眉毛皱起,摸不着头脑,“什么?那是要吃海鱼呗?疯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从打电话亓锐就在笑,一开始是语气声音里有点笑意,现在是边说边笑,像犯了神经,钱凌越实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忍了忍想要喷薄的怒气,决定还是好好和他沟通一下,看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还没等他关照的话语说出口,就听到电话那边幽幽的声音飘出来:“吃鱼聪明,怪不得……”
“……”
神经病啊!钱凌越突然察觉到了,这小子哪里是在跟自己讲话,分明在自言自语!
“行,你明天来医院,我给上三楼你照照,看是不是过敏信息转移到脑子里了!”愤愤挂断电话。
第二天早晨亓锐晨跑直接沿着南丘路跑去了十二中河坝——钱凌越工作的医院就在河坝附近。
进了医院大门,他忽地转身,刚到医院开门的点,应该还没什么病人,于是他打算先去一楼外面的门诊看看钱申。
这时,一个修长挺立的身影从他眼前闪了过去,消失在了钱申门诊室前。
亓锐从门诊室的窗户里看到了熟悉的人,他昨天还抱在怀里的一个人——
符槐盈坐在钱申桌前,钱申带着老花镜,跟他在询问着什么,而符槐盈的身旁站着一位挺拔瘦削的女性,黑色长卷发,白色衬衫,过膝的黑裙……她面容精致,皮肤过分地白,几乎显出些病态
', ' ')('的模样,嘴角一丝不苟地紧闭着,听着医生的话语。
门窗紧闭,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亓锐站在窗外,视线从符槐盈的后脖颈一直流连到脚跟,手指不受控地在窗玻璃上滑动,像在描绘他的形状。
符槐盈拿着一张钱申写的要检查的项目,跟着殷漫,上了楼。二楼的拐角,殷漫转头对他说:“你先上去查。”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角,符槐盈才收回视线,看了眼二楼的分布图,向三楼走。
突然一人影从一楼窜了上来,径直冲向符槐盈,一把将他压在楼梯角落的墙上。医院刚刚开门,人还很少,二楼检查室里机器的低频震动声在空气中弥漫。
“好巧,不是说不出来吗?”亓锐低头,先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符槐盈怔怔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扬扬手里的单子,说:“检查身体。”
亓锐已经知道他每次来医院是来检查什么的了,但却是他自己无意中偷听到的,如果符槐盈不主动说,那他需要装作不知道。但是……
“检查什么?”亓锐作势要去拿他手里的单子,符槐盈没躲,但眼中掠过一丝不安的情绪,嘴唇紧闭,难言之态。
他不愿意说……
于是亓锐装作因看不懂而失去了兴趣的样子,又将单子塞到了他手里,“看不懂,——吃早饭了吗?”符槐盈手心贴在他手掌虎口,松了一口气似的。
亓锐喉结滑动,抬头看了眼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在符槐盈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检查完才能吃。”符槐盈说。
“那我们中午去吃小花红。”
符槐盈向二楼尽头望去,想了想,说好。这段时间亓锐经常在他身边,很多时候他一回头就看到亓锐,因此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奇怪。
但他现在忽地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于是碰到亓锐的胳膊,问:“生病了吗?”关切的眼神让亓锐心间一阵酥痒。
亓锐拉起他那只手放到嘴边,深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嗯,生病了。”
“过敏?”
亓锐呼出的气息打在符槐盈手指上,滚烫炽热,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却是一怔。他只当时在饭桌前随口一说,连他自己都不不甚在意,可符槐盈记住了,甚至第一时间想到了。
亓锐心中颤动,不能分辨那是因为符槐盈记性太好,还是他真的在乎。
符槐盈不愿意告诉他那张检查单里的奥秘,他也就不便在符槐盈检查的时候呆在他身边,亓锐于是松开符槐盈道:“没事,头有点疼,我去拿点药,中午见。”
走到二楼尽头,钱凌越的诊室门前,却忽然听到里面沉闷的“咚”的一声,似乎是拳头砸向桌面发出的动静,“美国?!”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眼睛有些红,一手握拳,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走?”他问。
“退伙申请已经交了,等开完合伙人会议。”高挑纤细的女人平静如水地答道。
“他们能让你走?!”钱凌越不信她律师所里的合伙人能轻易放弃她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财力。
殷漫咳嗽一声,嘴角扬起自嘲的笑又很快散去,“退伙事由里明明白白写着,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钱凌越沉默片刻,拳头放开,看着她问:“槐盈呢,你走了让他怎么办?”接着看到殷漫从包里拿出一叠封好的文件,递给他。
“里面有三张银行卡,都是用他的名义开的户,密码就在上面,足够他一辈子的了,我名下的动产不动产都归属他,最近就要过户,如果……还有五处房产,烈心四套,江星一套,看他以后选择在哪里——”还未说完便被钱凌越打断:
“‘他’是谁?”眼见着殷漫嘴角紧闭,钱凌越出言讽刺:“他是你儿子,不是要饭的!”
“你倒是贴心,都替他想好了。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你不知道?他想要的只有你在他身边而已,就这一点,这么多年,你有做到过吗……现在他快成年了,你还要送他一份大礼,是吗?”
钱凌越注视着殷漫,殷漫喉结紧窒,嘴角紧绷,浅棕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却找不出动摇的痕迹。
她上前将那份文件交到钱凌越手中,手腕微微颤抖着。很久,钱凌越才从她手中接过,放到了桌面上。
“那我呢?”钱凌越一手掩面,虚弱地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