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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欠我一块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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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敲,落在他耳膜上,入了梦。梦里什么都看不清,眼皮像是给胶水糊住了,手脚也被困住,动弹不得。唯一清楚的,是那股浓烈的油菜花味道,掺杂着血腥味,直冲鼻腔,逼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咚咚——

“喜欢你”“你的秘密”“他把你扔下了”“你只在乎她”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穿插着在他耳边萦绕,声音时小时大,有时是暗哑的声音,有时是高亢的,喇叭一样一遍遍播放着。

咚咚——

他眼前的东西被人揭下来了,还没等他眼神聚焦看清点什么,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跳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握紧那人瘦棱棱的手腕,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去。那人却从他身上拿走了什么,一步跳离自己。他终于看清那人面目了,习惯性冲他伸出手。

瘦小的身影手中白晃晃的刀子,毫不疑迟地插进了自己脖子里。他没看到血,却感受到冰冷的疼痛,沿着尾椎骨慢慢爬上了他的脊椎。

咚咚——

亓锐突然惊醒,背上的冷汗将床单濡湿了一大片。他穿上鞋,走过走廊,裸露着的上半身薄肌线条清晰漂亮。

他推开大门,看清来人后怔住了有十几秒,然后在自己腰侧的淤青上狠狠掐了一下,啪一声把门关上了。他冲回卧室,慌张地套了件衣服,抬臂的时候肩胛骨酸疼得几乎动弹不得,几秒后又把门打开。

“你怎么来了?”亓锐让开路,让他进来。

符槐盈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薄卫衣,胳膊脖子上的伤都被遮住,只是右侧脸颊上还贴着一块用医用胶布固定着的纱布。他从兜里掏出个东西,举到亓锐面前,“你的手机。”说着把臂弯里的外套叠了两下,还给他。

亓锐接过手机和外套,瞥了他一眼,眉眼平舒,嘴角和缓,又是平时那副样子了。

他打开手机,刚过八点。

“吃饭了吗?”亓锐关上了门。符槐盈摇摇头,随后抬了下手臂,他手里提着三兜包子两碗豆浆,正徐徐冒着缕缕热气。

亓锐接过去在厨房用碗碟装好,两人在大理石餐桌前静静吃饭,谁都没说话。

符槐盈低头慢慢吃着,亓锐则边吃边看他。

昨晚,符槐盈把他拉进门后,自己却径直走向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再不动了。

亓锐给他盖上被子,半蹲在符槐盈床前,床头那盏橙黄的暖光照在符槐盈的脸上,亓锐曲起食指在他脸上轻轻刮蹭了一下。

那把刀还在他身上。他提前把刀子从符槐盈手里抢过来就是怕他会直接用刀子——那句“松开”中展现的冰冷杀意让他不得不相信符槐盈是一心想杀了他们,不计任何后果——导致无可挽回的结果。他后来的模样也让亓锐看到,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去怀疑符槐盈带刀子可能只为了紧急时刻用,他是真想要那几个人的命。

如果他没来会怎么样?

符槐盈平静的性格下隐藏着多少狂热极端的情绪。

他太让人不安了,即使是现在,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吃饭,你也能从他身上看到那些躁动因子,他们扭曲着,叫嚣着,随时准备爆发。他静静的坐在这里只是因为触犯他的点没到来。

瓷勺嗑、嗑地发出脆响,亓锐眨了下眼睛,把视线从符槐盈脸上移开,看着自己手中瓷白的勺子。

“你那把刀……在哪里买的?”

符槐盈手抖了一下,咽下嘴里的东西,回答:“便利店。”

窗外鸟鸣婉转悠扬,客厅又寂静下来,一时之间只有碗勺相碰的清亮声音。

任何关于昨天晚上的问题都相当于在帮他复习他昨晚的愤怒、仇恨,那些能刺激躁动因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的情绪。

亓锐即刻打住,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不要再提。

他把手里的勺子丢在碗里,将白瓷碗往餐桌里侧推了点儿,“过来。”

符槐盈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推开椅子走了过去。亓锐拉着他的胳膊,把宽松的卫衣袖子拉上去,细细查看那些没被纱布覆盖的伤。刮痕丝丝缕缕的,半截手指那么长,都已经结了痂,细小暗红的血珠子凝固在那里。

被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脖颈,亓锐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反握住符槐盈那只作乱的手。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在电脑上查到的东西,掂量了下符槐盈的手腕,从头到脚将他审视一遍。

的确是男生的样子,只是骨架稍微小了些,身形单薄了点。

所以,他在医院检查的其实就是这个,真不是其他什么病。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符槐盈忽然问他。

“嗯?”亓锐抬头对上他眼睛的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方式,来报答我吗?”

符槐盈顿时语塞,眨眨眼看着他脖子上的淤青,皱眉苦思。

他那个聪明的脑袋里,好像也没装其他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亓锐那满身伤的愧疚之情。他想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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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钟之久,终于很有底气似的,看着亓锐缓缓开口:

“我可以帮你拖地。”

“……”

见亓锐没什么反应,无言地盯着他看,补充道:“我很会拖地。”这倒是真的,亓锐昨天进他家里,那地板都亮得发光。

“我洗的衣服也很干净。”符槐盈以为他不满意,又连忙换了一个,说完便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的反应。

“……”

他脸上认真的表情终于把亓锐逗乐了,亓锐噗嗤笑了出来,屈指在符槐盈额头上敲了一下,“别想了,就吃饭吧。”

不过他俩这幅样子,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脸上脖子上缠着纱布,出去在别人店里吃饭,是要吓死人的。

“你会做饭吗?”亓锐站起来把碗碟端起来往厨房走。

符槐盈跟在他身后,扶着厨房的门框问:“会煮方便面算吗?”

亓锐打开水龙头,看着他反问道:“那会烧水算吗?”

符槐盈突然就接上了他的思路,笑眼盈盈,语调活泼,藏着几分狡黠道:“那会开厨房门算吗?”

两人无言看着对方,静了两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全没绷住,都笑了出来。

浅丘区这边的大商场两年内翻修了三次,不断地换品牌换商家换名字,两人戴着口罩,一楼二楼都跑了一趟,才发现超市移到地下一楼去了。

“给我一块钱硬币。”符槐盈从超市入口过来存包柜,亓锐站在柜子前,往黑色斜挎包里摸索了两下,捏出一枚硬币放在他手心里。

周末的超市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天花板上的播报器不断重复着前台小姐的声音:“XXX小朋友,你的妈妈在收银台等你。XXX小朋友,你的妈妈在收银台等你……”鲜蔬区里当季水果色泽艳丽,跟打了一层蜡似的,每个上面都映着灯管的光亮,旁边搁着一个喇叭,喋喋不休:“金秋十月,水果上新,白梨四块五一斤,软柿三块八,猕猴桃两块一斤……”

即使很久没来超市了,但亓锐看了一眼那些表皮毛绒绒的水果,几乎立即就汗毛倒竖起来,脸皮发痒,走远了些。符槐盈推着购物车走在他前面,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回头,看看他又看看货架,继而指着货架上那一堆绿茸茸的毛桃道:“你想吃这个?”

“……”亓锐两步走到他身旁,从后面拢住他,推着购物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你想吃什么菜?”亓锐用下巴在他头顶嗑了下。

符槐盈顶着他的脑袋,张望了一圈,亓锐随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扫过他视线经过的地方。当符槐盈的目光在水产区那些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幽绿色水箱前停了下来时,亓锐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听到符槐盈的声音说:“鱼。”

“你是来克我的吧。”亓锐眉梢一挑,还是推着车走了过去。

符槐盈弯腰曲背,扶着膝盖在一个水箱前凝视,他敲了下水箱玻璃,指着里面,让亓锐也过来看。

一连串气泡不停地从水箱底部的细管口冒出,咕噜噜上升又消失在水面。里面四五条扁平、身体呈菱形的鱼摆动尾鳍,拨开气泡,游来游去。黑灰色粗糙的表皮上点缀着棕色的斑斑点点,看起来很像块被压扁的石头。

亓锐看了眼水箱右上角的标签,向里面正刮鱼鳞的杀鱼师傅问道:“师傅,这个是海鱼还是淡水鱼?”

杀鱼师傅罩着深黑的围裙,将手里那条褪干净的鱼“啪”一下甩到案板上,血沫溅了一墙,“八宝鱼吗?是海鱼,没有刺的。”他说。

亓锐缓缓点头,又弯下腰和符槐盈看那几条鱼,符槐盈手指在水箱玻璃上划来划去,模仿鱼的游行轨迹。

行,就要这个。亓锐挑了看起来一个人也吃得完的,体型最小的那条,师傅捞上来拿去杀了。

他从来没做过鱼,甚至连生鱼都没摸过,当师傅把那条鱼递给他的时候,亓锐看着那条开膛破肚,沾满血沫的鱼,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子买的。

好像符槐盈在旁边,他就突然拥有了尝试的勇气。那是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突然有了靠背,踩到了地面上,所以就什么都可以做,怎么做都可以。就像即使这条鱼最后都没熟,他也可以跟符槐盈一起蹲在垃圾桶旁边惋惜,对那条没能实现人生价值的鱼说:“真是对不住了。”装作一副失望的样子,符槐盈就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些安慰的话。

而不是他一个人下楼,咚隆一声,把垃圾袋扔到垃圾桶里。

再者,以他看来,符槐盈在吃方面十分随意,不挑不拣,即使是上次他炒的那两个要咸不咸,要甜不甜的素菜,他都可以夸出口。

做熟还不容易吗?大不了清蒸。

亓锐把装鱼的袋子递给符槐盈,眉梢上扬,上眼睑压了点笑意,“回去了来厨房帮我。”

最后又回去逛了一遍鲜蔬,买了许多菜,挑了点水果,亓锐拣了个滚圆带着青藤的西瓜,拎在手里。

“钱。”出来后,符槐盈把购物车里的一块钱硬币递给他,亓锐一手拎着盛满东西的大号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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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一手拎着西瓜,说:

“你先拿着,手没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就放你那,算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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