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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辛麟吊着打上石膏的胳膊,晃晃悠悠荡到了自己座位上,往后扫了一眼,坐下时故意撞了一下后桌。符槐盈右手先知般及时地在草稿纸上方停顿了一秒,而后放下继续算题。
如果不是见识过这人打架时娴熟的手法,亓锐真要相信他是好学生了。
成绩单很快下来,亓锐扫了一眼,不经意间就看到了符槐盈靠前的名字,紧接着总分的就是几乎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照这个亮眼的成绩排进班级前三是没问题的,但符槐盈却在稍后的位置。亓锐支着胳膊视线向右滑,成绩单上拉胯的语文成绩就像光鲜靓丽风景里的一坨垃圾,在一排高分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紧接着抬起头往窗边的方向看了一眼,符槐盈桌上也是同样的一张A4纸张,正皱着眉头盯着那张薄薄的纸,面色烦躁,嘴角绷紧,似乎上面有什么极其可憎恶的东西。旋即他把那张纸胡乱地塞进了桌洞里,扯出一张试卷出来。
这么不满意吗,亓锐又看了一眼成绩单确认,虽然不是第一第二,但班排名校排名都算十分优异了。下一秒,他乍然停住自己不断延伸发散的窥伺猜测,心头一跳,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已经想了许多。
晚自习放学已经是八点半多,窗外路灯盏盏,黑幕里微弱的光亮引得飞蛾频频留恋。亓锐在教室里捏着书页,听到木椅摩擦地板的刺啦声才从书里脱离出来,揉揉眼望向黑板上方的钟表——九点十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他一人,刚刚拉开凳子的人也已经走了。他手拿着那本薄书,关了灯。
教学楼走廊外到正路的一段没了光照黑漆漆一片,夏夜的风从狭道里吹来,稍稍驱遣了些闷热。他脚步快,视线里很快就出现了刚刚离开的人。
辛麟亦步亦趋跟在符槐盈后面,将行至正路上时,他像是已经憋了很久,卒然开口:“学习这么努力还没考第一啊,好学生。”说完又居高临下语气嘲讽地哼笑了两声。
前面的人肩头僵直陡然停下了脚步,辛麟猝不及防撞上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符槐盈已经转身,背后的路灯将他怒不可遏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他拳头攥紧,眼睛里的怒火像是烧过了干燥荒野般旺。
辛麟瞬间后退半步,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前几次真正交手打架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生动的神情。他这样想着符槐盈已经松开了拳头,拽着他脑袋就往身后的路灯上猛磕,连撞了两下后拖拉着甩到地上。
碰着逆鳞了,亓锐踩在最后一层阶梯上看着符槐盈想,相较起来上次真可以算得上是小打小闹。辛麟被抛到地上时已经被撞懵了,头顶的路灯都在重影,可紧接着腰侧传来的痛感又强制拉回了他的注意力。符槐盈拧着眉头发泄情绪似的一脚一脚往他腰上踢,每一击都毫无保留用尽全力。
辛麟闷声痛哼抓着草根想要站起来,可符槐盈丝毫不给他机会,抬脚踩住他胳膊,背光里只能看到他依旧烧着火的眉眼。
“滚。”他声音压得极低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随后将脚下的人踢至一米外。
紧接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亓锐正迈下阶梯的腿忽地停住了。
他听到灯下的人接听起手机,喊了一声:“妈妈。”清亮纯粹的嗓音中不掺着丝毫杂质,毫无保留地透露着惊喜。
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亓锐看着他,面上也已经不见怒火中烧的痕迹,白嫩的面颊点缀着笑意,光里浅棕色的瞳孔在眼睫下格外清晰温柔。他站在灯下笼在光束里,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不管哪种情绪,都是真真实实的。
也就蝴蝶震翅瞬间的愣神,亓锐一脚踩空。
符槐盈转身梦呓般低喃了几句后挂了电话,语气突然又从云巅坠下来,收了手机沿着道路往正门走。
亓锐从簇拥着低矮植被的后门围墙上一跃而下,弯腰捡起事先扔过来的书,再起身时视线扫到了对面路口处的公交站。
符槐盈站在公交站牌前等晚班车,手里拿着一小册子,嘴唇张张合合,不时抬头眺望马路尽头。脸上的怒火或是欣喜都已燃尽,只剩晚风一吹即散的淡淡灰烬。
他身上有很神奇的矛盾点,可以是埋头用功的好学生,可以是眼神狠戾的暴力者,也可以是现在这样灯下静立,有些低落的乖乖模样。
夏季夜晚的虫鸣,公交站旁路灯上围着的飞蛾,灯下不时用手中小册子扇风的人,明明只是看了一眼,下个瞬间就会忘掉的场景,却在他脑海里停留了一路。
周六早晨,阳光明媚,亓锐在学校对面的早餐店吃过早餐后去了附近的书店。书店里人很多,但都是挤在里侧的课外书货架前站着或坐着翻看。
他走到里面,找到一本跟昨天那本同系列的人物传记靠在书架上看。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扯了扯他衣袖。
转身一看,居然是符槐盈。就好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之间的那段时间的存在是不真实的,所以一转身就看到了昨天晚上睡前看到的人。
书店里很安静,符槐盈穿着一件白T
', ' ')('恤,表情淡然地看着亓锐,指了指靠近书店大门的一排书架。亓锐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来到外面的书架前,符槐盈看着那一整排的语文资料,眼神认真,问:“买哪个?”亓锐只觉得莫名其妙,问他干嘛?虽然是同学,但彼此都不怎么认识,更别提说话了。
不过符槐盈一直盯着他,他也就真去认真审视面前的一排资料书了。花花绿绿的各式资料整整齐齐地被码在书架上,有薄有厚,但实质内容其实都大同小异。亓锐现有的两本资料都是学校开学时发放的,写都写不完,哪还有空去买其他的。
他从上层书架里依次翻找,最终选了一本题目较少课外阅读稍多的资料,递给了身边站着的符槐盈。
一般来说放在上层都是不怎么畅销的书目,符槐盈接过来认真翻看,刚翻几页就皱眉发觉题目太少了,于是抬头看了看亓锐。亓锐迎上他疑虑的目光,耸耸肩说:“做了这么多题目,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缺少题做,而是其他别的。”
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肯定,或者说他怎么会这么确定符槐盈已经做了很多的题目。也许是每次看窗外的时候,这人都在低头做题。
符槐盈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他只是继续看着那本资料书,深思似的捏着书页想亓锐的话。对于一个对自己认定事实坚定不移的人来说,接受一种新的观点并不会是一个很顺畅的过程。
但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他合上那本书,对上亓锐的视线轻声说了句谢谢后转身去向前台结账。
符槐盈走后,他再次打开那本传记书,却发现自己脑袋里依旧在思考语文成绩的事,看不进去了,于是也拿上书结账去了。
早晨气温舒适,风也凉爽,几个小朋友嬉笑着在店铺前的砖路上骑脚踏车,两个女孩拿着球拍站在一颗大樟树下伫立,眯着眼向树冠上看——白色羽毛球静静躺在樟树旁逸斜出的葳蕤枝叶上。
亓锐刚从店里出来便看到符槐盈踩着粗壮的侧枝,低头躲避繁茂树叶,伸手将那球晃了下来。随后跳下树拿起放在地上的书去了学校,两个女孩在后面连连道谢。
平常的早晨,阳光从枝叶罅隙里照射在砖路上,光束里的尘埃悠闲地上下纷飞。亓锐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不管表面如何,他也只是平常的人,像这里的每个人一样,像每一粒尘埃一样沉默平凡。
只是平凡的尘埃也有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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