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尧披衣在窗前伫立了一会,宋悬和老道士谈完走进来,看到商清尧眼神不由得带出一点犹豫。
倒是商清尧主动开口问了:“你方才与人谈什么?”
“他说我将来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宋悬眉飞色舞,“而且很有本事,就是可能身体不太好,没有办法诞下子嗣。”
商清尧:“你家中不介意?”
“他们怎么想与我何干?”宋悬嗤笑。
宋悬出身南州当地一个望族,家中有数十人在朝为官,传承距今可以追溯到四百年之前,是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钟鸣鼎食之族。不过宋悬只是不受宠的庶子,因为自幼才学出众,遭了同族的嫡长兄妒忌,使计让他故意错过了当年的科考。宋悬一气之下告到族中,但他身份与嫡长子的贵重完全不能比,牺牲一个庶子和有个亲姐姐在宫中做贵妃的嫡长子,宋氏的族老们想都没有想就做出了决定。于是宋悬受了委屈还被冤枉成故意构陷。
他被关了半个月祠堂,出来时形销骨立,当晚便收拾了包袱逃离宋家,投笔从戎,一路爬上来,最后得到成王的赏识,成为商清尧的心腹之一。
宋家的人早当他死在外面,宋悬也和家族决裂。
“不过殿下你……”宋悬欲言又止数回,才终于把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那位阿翡姑娘身边的婢女,我曾经在魏国公府上见过,就是那位魏国公世子身边最得宠的大婢女,那个叫渐霜的姑娘。”
他说完,小心去瞄商清尧的脸色,却见商清尧连一丝意外的波澜都没有,像是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
“………”宋悬提着的心这下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我知道。”片刻的沉默后,商清尧才说,“阿翡就是魏国公世子。”
宋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喃喃:“所以殿下您是被魏国公世子那个纨绔玩弄身心之后惨遭抛弃……”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剩下的音节尽数卡在喉咙里。
商清尧冷冷地瞥他一眼。
“虞州刺史那边怎么样?”
“关在大牢里。”宋悬面色严肃起来,“不过他女儿和那个叫沈遇的男人不见了。消失的还有薛慈宜屉匣里的珠宝金银,我猜他们是私奔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悬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向虞州刺史府里的下人打听过,沈遇和薛大小姐可不是什么苦命鸳鸯,而是薛大小姐心血来潮,非要把沈遇这块硬骨头弄到手,还逼迫人家签了卖身契。
于是宋悬想了想,又补充一种可能,“也可能是沈遇趁乱杀人报仇。”
“不会。”商清尧否定他这个猜测,“沈遇要走科举的路,就不会让自己手里沾染上命案。”
他沉吟片刻:“他们确定是同时失踪的吗?”
“这倒不是。”宋悬接话,“去白云观的那天早晨就没有人见到沈遇了。……说来白云观的事情,那个在我们之后出手的第三方势力……会不会可能是魏国公府的人?”
这个猜测在宋悬心里占很大的可能性。虽然谢棠如是个远近闻名的纨绔,但是他爹不是啊!魏国公那么厉害,手底下有一些人专门保护谢棠如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叫渐霜的姑娘,带着一群杀气腾腾,像是刚刚索完命的厉鬼的黑衣人,宋悬毫无根据但是合理地怀疑就是她弄死了虞州刺史雇佣的杀手。
闻言,商清尧没有立刻表态。比起宋悬似是而非的猜测,他反而肯定那就是谢棠如手底下的人。
谢棠如原本便是要来白云观的,白云观内有他的人实在正常。唯独令商清尧疑惑的是,既然有人贴身保护,谢棠如和他们又一直有联系,怎么会沦落到被虞州刺史当成献媚的礼物送上来?
商清尧闭了闭眼睛,把思绪暂时从这件事上抽离,问:“荣王怎么样?”他甚至懒得虚与委蛇叫荣王一声兄长,足见他和长在先帝膝下的皇子之间关系多不好。
受到商清尧的影响和自身经历,宋悬提起荣王口吻也没有多少对于天潢贵胄的敬畏,“荣王从山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大夫说他日后十有八.九没有办法正常行走。”他说着唏嘘不已,但没什么同情——荣王落到这个地步,几乎都是他自作自受。
“如今虞州已经尽数在我们掌控之中,对京中端王那边的消息也已经切断。”宋悬语调不由自主变得激昂,隐约期待着什么的发生,“殿下,我们何时挥师越京?”
“等虞州这边安顿下来。”商清尧又吩咐,“切记提醒他们入城不可惊扰百姓。”
“这都是老规矩了,大家当然知道。”
宋悬离开后,商清尧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会。
他离开帝京已经快十年,塞北霜天冷月,黄沙白雪,成为那十年间的底色。
而帝京——
他抬头遥望。
当年不得不离开的地方,也终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回去。
他闭上眼睛,害仿佛能依稀看见帝京的纸醉金迷,鬼蜮人心,而其中只有一个人的底色是柔软红绡,烟雾濛濛的旖旎春光。
*
*
谢棠如从虞州回来三天,如今皇宫里那把椅子上的人打发太监来请了他五回。约莫是端王殿下觉得他如今做了皇帝,就能实现他在魏国公府上立下的豪言壮语。
于是整个帝京的权贵都盯着魏国公府的动静。有人认为这是端王即位在给魏国公府下马威,杀鸡儆猴,有人认为端王纯粹是□□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