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是问了个什么问题来着——青叶是不是太监?
柳茯苓伸手, 有些不自然的挡住了脸……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赵云屹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简短说, “问。”
“殿下为何扎针, 是治疗身疾, 还是祛毒?”柳茯苓这回倒是认真了,与他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对视,她忽然有些佩服,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竟然能将针扎的那么准,是熟能生巧,还是技艺高超?
“是祛毒。”赵云屹这回没有让她继续问,似乎觉得麻烦,直接便说了出来,“当年母妃死在我怀中,应当是那时沾染到的,她七窍流血而死,我触碰到了她的血,便是那么一些,便让我昏睡吐血三日,若不是丁太医,我早就死了。”
“正因如此,我错过了留下证据的最佳时机,三日后,待我醒来,什么都没了。母妃已经下葬,因是无端暴毙,没有追封,殿中的血痕被清扫一空,当日的所有吃食,所有痕迹,皆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厨房的下人,周围的宫女,全换了新人。”
柳茯苓怔住了。
“此后,我卧病在床,不仅无法参加经筵,甚至连太傅、大学士前来讲学,我也无法完整听完一个时辰。很快,詹事府便开始频频换人,原本得力者纷纷去往玉景宫,詹事府只剩下青叶一人,我便将他留在了身边。”
“自那以后,我便开始看书自学,医、儒、工、数、道……应读尽读。”
赵云屹的语气平静,他一面说,一面脱了外衫,坐在了铺好的被褥上,这一来,二人距离迅速拉近,柳茯苓忽然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若是平时,她早已经后退躲开些,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什么。
因为她听得出来,赵云屹这份过去的“伤口”,已经在心底里闷了许多年。
他今日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问这件事,柳茯苓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身在深宫,他这种个性,一定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青叶虽然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可青叶那嘴还不如赵云屹动得多,二人一处时恐怕只沉默沉默再沉默,根本没有聊天抒怀这种概念。
柳茯苓却不同,她身在明月楼,有桂枝,有何掌事,还有许许多多经历类似的姐妹。
闲来姐妹们便喜欢一处聊聊,虽不喜欢聊自己的事,却总是借其他类似的传言抒解苦闷和烦恼。
痛苦的时候,她闷在被子里哭一场,第二日便会有细心的姐妹发现她红肿的眼眶,劝慰她日子总要过下去。
久而久之,伤疤结痂掉落,反而令她愈发坚强。
可赵云屹呢?
冷到极致的寝宫,无人的书房,地下幽暗的藏书阁……这便是他的一切。
柳茯苓此时仿佛能够与赵云屹感同身受,她能感觉到他低落沉闷的情绪和无法为母报仇的……藏在心底里的恨意。
也许是觉得她可以信任,也许是觉得她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赵云屹说完这番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而柳茯苓只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殿下这些年,一定很辛苦。”
风吹过她轻飘飘的发丝,乌黑的发丝轻轻飘荡在耳侧,她眸光轻柔,比那月色更加皎洁温和,比那晨光更加温暖和旭。
赵云屹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头被什么狠狠撞了撞,他猝不及防垂下眼,道,“睡了。”
怎么会与她说这么多。
看着赵云屹躺下不动,柳茯苓也缓缓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她后背对着他,盖着单薄的毯子,果然觉得有些冷。
可是……刚刚赵云屹说了那么些,她总不至于现在跟他抢被子。
柳茯苓懊悔的闭上眼,缓缓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可她才蜷缩到一半,便感觉到赵云屹身子动了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后背的一大片温暖。
赵云屹竟将自己那床被褥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柳茯苓惊愕之余,忽然发觉,赵云屹的手臂也随着被褥的到来,同时环住了她的腰……他便这样借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柳茯苓觉得现在恐怕会变得有点热。
她扭动了一下,想要挣扎出去,却换来赵云屹将她搂得更紧。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
柳茯苓身子一僵,刚想反驳,却听他声音低哑,“让我抱一会儿。”
这一声与之前赵云屹说过的所有话语,都全然不同。
他仿佛在恳求,又仿佛在撒娇,声音里带着几分与平日里冷冽形象完全无关的脆弱……
柳茯苓只觉得心头一颤,无端的,她有些不忍心。
即便知道他是堂堂太子,锦衣玉食大权在握,而在世人眼中,自己比他可怜一百倍有余,可她还是不忍心。
罢了,今晚就让他抱一抱吧,反正……也挺冷的。
……
马车停下的时候,柳茯苓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晨光透过车帘照在马车车厢里,她刚睁眼,看不清晰车厢内的样子,却见着一个人影正襟危坐在一旁,早已将头发梳理整齐,外衫穿好,看起来如往常一般,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柳茯苓看不清晰,如今赵云屹看着她的目光,比往日里更加柔和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她立刻想要站起身来整理皱巴巴的衣裳,可这一夜在马车上睡,便如同被马车撵了一整夜似的,一身的骨头都快散架,她连站都没站稳,便一脚踩歪……
赵云屹单手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拽,便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让她稳稳坐了下来 。
柳茯苓舒了口气,道,“谢谢殿下。”
“到了最近的镇上,顺利的话,青叶应当下午会赶到,你是在车上待着,还是跟我一起出去看看?”赵云屹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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