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里,他们两人维持着半拥的姿势,肌肤贴着肌肤,四周静谧无声,唯有两道如顽皮雀儿上下枝头到处乱蹦的心跳,与交融在一处无法分割的呼吸。
天上月,似被云絮掩了面目,那唯一一道从缝隙里漏进的光也吝啬离开。长久地待在这片黑暗里,什么也无法看见,宁姝在冰凉的手掌心偷偷哈了一口气:“世子每天眼前都是这样一片黑暗,会觉得害怕吗?”
自他双目失明,周遭之人皆唯恐伤及他的自尊,从不敢开启这样的话题,这女人的胆大包天,还真是一如既往。
他夏侯轻天生骄傲,从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半分怯弱,但此时此刻感受着她拥在自己臂上的柔软掌心,他说:“刚开始是怕的。
十岁那年我刚中梅花吻,失去嗅觉,从此再不能辨人间万亿气味,不过彼时我尚且年幼,心比天高,自以为不过失去一觉,无甚妨碍,这九州之内依然任我纵横。之后十七岁再丧味觉,自此食不知味,酸甜苦辣于我都不过是果腹而已,方觉人间极苦唯有心尝。我虽从未对外人言,可我知晓,距离下一觉消散应不远矣。果然去年我弱冠之日,满座宾朋,父母之前,眼前忽然一片黑暗。那一天我虽早有准备,可是突然来临时,仍然心中无限怅然。
从此,白天与黑夜于我没有半点分别,赏心悦目亦或是丑陋不堪,也不再有意义。我努力表现得无所谓,可是当沐浴更衣自己都无法做到,是醒是睡亦需旁人提醒时,我内心终究五味陈杂。我夏侯轻活了二十载,又重回襁褓之时,需要旁人呵护的半个废物,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老子有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这梅花吻虽说可恶,却让我离圣人近了一步,也算是塞翁失马了。”
他讲述时,口气平和,甚至带着淡淡的自我戏谑。可他越是如此,越是让宁姝胸口闷闷地难过起来。
她情不自禁道:“往后,我会同世子在一处的,无论多黑,我都给你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