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熙本想多逗她一会儿,结果见她手足无措怨天恨地的凄惨劲儿,到底没憋不住,扑哧一笑:“没有没有,我们五妹不胖的样子很美,胖起来的样子自然也美,更何况现在一点也不胖嘛。”
“三哥——”幼幼跺足,上前狠狠扭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大坏蛋,居然跟她开这种玩笑!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公玉熙不可谓自作自受,连声求饶,往眼角擦擦,做出抹泪的动作,“我的小姑奶奶可别闹了,咱们走吧,娘还在府里等着呢。”
幼幼听他说回去,不由自主地一愣,想起容欢昨日说过的话——
等我回府后,我送你回去。
“怎么了?”她突然发起呆来,公玉熙赶紧晃了晃手。
幼幼思付片刻,继而抬首一笑:“没事,那就走吧!”
她最终没有等到容欢回来,跟太妃辞别后,便乘上马车返回公国府。她是家里人的心头肉、掌上明珠,回家后,自是一番热闹,幼幼生得白白嫩嫩的脸蛋,被哥哥们轮着揉拧了一个遍,等闵氏看见,还当幼幼肿了脸,待问清楚了才明白是遭了几个儿子的咸猪手,气得将他们挨个打手。之后,幼幼便被母亲当做小棉袄一样搂在怀里,左右端详,一阵嘘寒问暖,闵氏觉得她在亲王府的这段日子,的确将精神头养好了,心里也就安慰。傍晚公国爷吩咐厨子,摆出一桌子佳肴,几乎全是幼幼爱吃的菜,在充满家人浓浓的亲情与关爱的气氛中,幼幼撑饱着小肚子回到悠鸣居,回家后的感觉到底不一样,倒在打小睡惯的床上,一晚上睡的特别特别香。
日子恢复如常,幼幼依然过着被亲人视若珍珠锦衣玉食的公国府生活,只是“孟瑾成”这个名字似乎成了禁忌,众人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默契,谁也不敢闲得没事在她面前提及。
天空弥漫着点点黄黄的落叶,花瑟秋风,蝶影杳然,唯见庭内秋菊在风中寂寞地微笑。九月里文亭伯六十大寿,宴请京城的豪绅勋贵作客,这是幼幼撞树受伤之后,第一次肯参加公众庆宴,因此当与柯英婉相见,二人差点没手握着手热泪盈眶了。
一见面,柯英婉就把她拉至自己的位置旁,眼圈泛红地盯着她。
“婉姐姐,你别这样看着我了。” 幼幼低下头,心里怪难受的。
许久,柯英婉颤了颤睫毛,似在竭力将眼泪往回挤,举手狠戳她额头:“死丫头,竟叫我这般不省心,纵有天大的事发生,也有公国府的人替你顶着扛着,可你呢,居然如此想不开,你是打算把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都活活气死不成?”
幼幼被她骂个狗血淋头,心中却无一点怨言:“你都知道了……”
“你三哥有什么事瞒我?”柯英婉不比其他人,既是她的知己好友,也是公玉熙心仪的女子,论人品更能为朋友守口如瓶两肋插刀,牢牢紧握她的手,“幼幼,你得答应我,日后万万不可再做出这等傻事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真是恨不得冲进国公府,一巴掌把你打醒了!”她素来性子直爽,气急之下,说话已是不管不顾,然而正是这样的反应,愈发体现出她对幼幼的焦急担心,如此姐妹情深,当真难能可贵。
幼幼又岂会不懂?
身边的人都在关怀她,疼惜她,可是瑾成哥哥呢?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吗?
“嗯……婉姐姐对不住,害你为我担心了……我以后不会了。”幼幼反握住她的手,语含歉意,“上次你病了,我都没来得及探望你。”
“我有什么可探望的,不过小病罢了。” 柯英婉轻描淡写的带过,一颗心全落在她身上,“倒是你,我问你,你现在还想不想着孟瑾成?”
也就是柯英婉,敢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她。
幼幼活似中了一箭,眼神瞬变黯然,垂首不语。
柯英婉觉她此刻模样,跟只被抛弃的幼猫没什么两样,真有点怒其不争的感觉,最后“唉”地一叹:“我跟你说件事,反正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你总得知道。”
幼幼疑惑她要跟自己说什么,而柯英婉的表情谈不上同情,也谈不上幸灾乐祸,告诉她:“乔素儿小产了。”
乔素儿……小产……
几个字在脑海盘旋,幼幼懵了似的注视她,随后一点点瞪大眼睛。
柯英婉就知她得惊愕:“上个月的事了,听说她身子不济,不小心动了胎气,结果导致孩子没了,人倒是无恙。”
☆、第21章 [千娇]
幼幼大脑仿佛遭到一阵天翻地覆的动荡,牵扯着整个人木怔失神、身躯僵硬……直至许久许久,余震渐退,眸底的光才重新凝聚,她一把抓住柯英婉的手背:“那、那瑾成哥哥……”
柯英婉教她抓得皮肤微疼,声音听起来冷冷淡淡:“孩子没了,天意所为,他能怎么样?”虽不至于大快人心,但真让她对孟瑾成的事心存怜悯,哀叹惋惜,那是完全做不到。
但幼幼与她不同,她对孟瑾成依然有情,甚至深到她自己都不了解的地步,听说乔素儿小产,心内不禁又酸又涩,又苦又痛,可谓百味陈杂。
她的确讨厌乔素儿,也可以说是深深的嫉妒,始终认为是她勾引孟瑾成,将孟瑾成从自己身边夺走。
如今乔素儿小产,这是不是所谓的报应?而她,是不是应该感到轻松解恨?
但,那毕竟是瑾成哥哥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那样喜欢乔素儿,真心实意的喜欢,是以失去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
幼幼高兴不起来,手掖在袖里,紧紧攥着,说不出的滋味。
“咦,五姑娘来了呢。”说话女子是谭淑琳,在她背后还跟着一众贵女,其中也有杜织吟。
谭淑琳不知缘由,只是许久未见幼幼,主动过来打招呼,幼幼与柯英婉本是坐在桂花树下,一下就被众人围个水泄不通,其中不乏能聊善谈的,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幼幼被她们打断思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尽管她为孟瑾成自尽的事被国公府压得死死的,知情者全部封口,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幼幼喜欢荣安侯府二公子,几乎是贵女间心知肚明的事,如今孟瑾成迷上了身边婢女,纳为小妾,一时间也传得沸沸扬扬,要知道孟瑾成出身贵氏名门,人品出众,样貌更是京城屈指可数的美男子,早成为未出阁女子们争相讨论的对象,只不过幼幼地位高于她们一等,又同样是六氏贵族,那些明知做不成孟瑾成正妻的人,甚至还动了做侧室的心思。
然而孟瑾成纳妾的事一传开,无不叫人瞠目结舌嫉恨艳羡忿忿不平,总之什么样的心情都有,也不晓得这乔素儿有何等手段,居然胜过一众贵女千金,把温文尔雅的孟二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这我是知道的,瞧我们府上那些姨娘,各个生得一脸狐媚样,我早听说她们私下里都有些本领手段的,对男人极是受用。”袁府千金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讲。
几位姑娘家少不更事,稍有触及男女隐秘,都禁不住红了脸,但又抵不住好奇,遂有人大着胆子问:“具体是什么手段?”
袁千金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三老爷打从纳了新姨娘,再没进过正室的房,我偷偷瞧过,那新姨娘别说,模样生得真是好,相较之下,三夫人就显得人老珠黄了,至于手段……我听说三老爷夜夜宿在她那儿,第二天早上几乎爬不起床。”
话音甫落,众人俱羞红了脸,更有人捏捏她的手背,示意可别往下说了。
孔府十姑娘问:“照你这么个说法,看来乔素儿定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了。”
“也不见得,我娘那会儿被荣安侯府夫人邀请府上吃茶,无意间看见对方,只道是廊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当真是个丰肌弱骨、清秀柔婉的女子,完全瞧不出任何流俗妩媚之气。”说这番话的,是张府千金张初惠,她一边说着,一边偷摸睨着幼幼,论容貌家世,她样样不及幼幼,长久下来难免心存嫉妒。眼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孟瑾成迷恋婢女,对公玉府千金不闻不问,紧接着没多长时间,幼幼又以抱病为由不参加各类宴会,张初惠心内寻思着,什么抱病卧床呀,肯定是被孟二公子抛弃不敢出来见人了,平日里看她一股子目中无人的倨傲劲儿,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不得趁机落井下石呢。
见众人目光都集中过来,她耸耸肩膀,好似亲眼见过一般:“你们是不知道孟二公子对乔素儿的好,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听说乔素儿没了孩子,这段日子孟二公子推去所有宴席,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什么银耳乌鸡,连十分罕有的南疆血燕都想法子弄来,我瞧着就算普通人家的正室,也享受不到这般待遇吧?”说完,张初惠眼波若有似无地往幼幼那厢瞄了瞄。
幼幼面无表情,但仔细看来,脸色明显比其他人苍白许多,宛如一面琉璃暴晒在阳光下,那种惨淡失去血分的白。
她缩在袖内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晶莹小巧的指甲随着张初惠每讲一句,往掌心里刺入就越深一分,直至,指尖端染上一层浅浅的红。
推去所有宴席……几乎寸步不离……银耳乌鸡……连十分罕有的南疆血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