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之事,是实是虚,且不论到底是否我的责任,便算是真有证据,又能如何?
朝中许多决策,又岂是臣等能一力定夺,老夫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再者,即便如此,终究不足以在短短数日内改变整个战局。”
萧允弘语目光微凝,盯着苏明谕那张城府深沉的脸,心中一阵翻涌。
苏明谕所言虽充满推脱与敷衍,但有些话,却似一根刺般扎进他的思绪。纵是断粮、无援,父帅亦有过险中求胜的战绩,岂能如此不堪?战场之上的巨变,必有更深的隐情。
苏明谕今日的态度看似滴水不漏,但他的推辞与暗示萧允弘亦有察觉。他不过皇帝的走狗,却刻意引导他将视线转向其它方向。是欲盖弥彰,还是故意挑拨,抑或……其中确有蹊跷。
萧允弘眼神一寒,手握成拳,眼中多了一抹轻蔑之意,他缓缓站起身,片刻后道:“苏大人好一番推卸之辞,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无论如何遮掩,这等为私利罔顾将士性命、边地安危的行径,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腔私欲横流,令人作呕。”
萧允弘一落,未待苏明谕回应,已拂袖而去,留下书房内的檀香未散,书案后的苏明谕神色复杂。
内寂静片刻,苏明谕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已沁出一层薄汗。他轻轻一叹,低声自语:“萧允弘,你又能知道多少?”
接近黄昏时,萧允弘与苏婉辞别苏家,乘车返回镇国公府。一路上,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归宁之后,日子过得平淡且紧凑。陆氏虽免了晨昏定省的礼数,但新妇的职责一桩也落不下。早上稍事梳洗便需去正院与女眷们说话寒暄,偶有族中长辈来访,更需她陪着周全。
程舒仪时常过来,语气温和,却不失条理地教她打理府中事宜。府中账册、人手安排、节庆祭礼等杂事繁多,苏婉忙得团团转,偶有闲暇,便回耦院整理自己的嫁妆。苏家陪嫁之物数量众多,单是确认件数和账目便耗去了不少时间。
苏婉每日困乏至极,往往一头栽入床榻,刚想起母亲交代的圆房之事,便已昏昏然睡去。她心中也偶有惴惴,奈何每日事务繁杂,稍一分神便将此事抛至脑后。
萧允弘却是另一副光景。他每日清晨便离府而去,身影利落如风,言语却寥寥。
苏婉问迎夏,他去往何处,迎夏也不甚知晓。只道“世子自幼便习惯晨练,或许是练武罢了”。苏婉听罢未再追问,心中知他忙碌自己的事情。
两人虽同住一院,晚上萧允弘回得极迟,常带着一身寒露与疲惫。苏婉唤迎夏烧水备浴,自己却早早歇下了。两人一床而眠,夜色如水,言语却稀少,倒像是彼此客套的陌生人。
时间转瞬来到成婚的第九日,萧允弘的婚假已满,当日天刚蒙蒙亮,苏婉便被丫鬟迎春唤醒,说是世子要回渭南军营当值。
萧允弘已换上一身黑底红纹的绢甲,胸前刻绘飞龙纹饰,腰佩长刀,目光如炬,即刻便要启程返回渭南军营。
苏婉在府门送行,她穿一身月白衫裙,外罩轻纱披帛,眉目间隐有一丝倦意。
萧允弘见她等在门前,脚步略一顿,目光稍稍柔和。他走上前,微微颔首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苏婉抬头看他,神色平淡中透出踌躇,终是低声道:“夫君军务繁忙,保重身子。”
萧允弘点头,却未多言。他翻身上马,勒马回眸看了她一眼,似欲开口,终究只一拱手:“府中诸事辛苦。”
苏婉垂眸回礼,抬起头时,他已策马而去,身影渐隐于晨雾中。她望着那背影消失许久,才慢慢转身回到院中。
待到回屋,迎春递上热茶,苏婉才缓缓坐下,盯着杯中氤氲的雾气发了一会儿呆。
她忽然意识到,从成婚至今,这萧家世子竟似从未真正踏入过她的生活,眼下人已离去,似也未在她心中留下多少涟漪。她轻轻叹了口气,抿一口茶,将思绪重新投向了眼下琐碎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