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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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俊成在攒政堂坐了一日,郭镛也陪他?站了一日,二人都有些头晕眼花,冯俊成问:“上回我请你替我约一约徐大人,怎么之后就都没信儿了?眼看徐大人明日回应天府,你该不会?还要拿他?应酬吃多?了酒身体不适来搪塞我吧?”

“我正要说这事?!”郭镛连忙赔笑,“徐大人说了,这几天总算不那么难受,明日启程之前,他?会?亲自到?您府上做客,也拜访拜访令尊在钱塘的亲戚。”

“也好,前几天有劳郭县令在当中传话了。”

“瞧您说的,这都是应该的。”见冯俊成起身松动肩胛,他?连忙拉动椅子,“您这就要走了?我送送您。”

冯俊成也是受够了,一天下?来郭镛时刻在耳边聒噪,八百只苍蝇在跟前飞,生?怕他?真看进去什?么似的,就此打道回府,也叫耳朵歇歇。

车架刚在巷口?听闻,冯俊成就见大夫提着药箱子跟着小厮走出来,按理说大夫辰时已经来过,这时再来,难道……

冯俊成下?了轿,一掀袍角进入府门,直奔仆役们的夹巷。

才刚迈步进屋,就听茹茹欢声笑语,青娥也笑得开怀,冯俊成正想问她们在笑什?么,就听赵琪也拉破风箱似的传出一阵笑声。

茹茹在屋里大摇大摆走步,“我和舅舅一样长胡子了。”

绕场一周,刚好来在门口?,举目瞧见了冯俊成,叫了声大老爷。

冯俊成见她脸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一块青紫,瞧着真和长了山羊胡子一样,走进屋,看到?赵琪睁眼躺在床上,头发挂在床沿,洗完头的水还搁在一边,洗出棕黄的汤汤水水,有尘土,也有干涸的血渍。

青娥手?上还擎着给茹茹画胡子的眉黛,她两?条袖子挽着,俨然刚给赵琪收拾完身上污秽。手?边还搁着借来的剃刀,预备给赵琪整理须发。

青娥躲了他?四天,晓得赵琪醒来,他?多?半要来看一眼,因此做好了准备,面上欣然笑着,半点瞧不出上回的“不欢而散”。

“大人,你回来了。”青娥起身,给冯俊成收拾地?方落座。

冯俊成目光缓慢从那把剃刀移到?她的脸上,摆摆手?,“我只来看看,他?人怎么样了?”

赵琪醒来后便?听青娥说了前因后果,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谁的地?盘,又受到?谁的搭救,因此忍痛笑着抬头,“冯大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您不光救了我,还救了青娥,救了茹茹,等我大好了,我代?青娥给您磕头。”

青娥在旁睨他?,语气淡淡的,“我用得着你代?。”

大约是太痛了,赵琪讪讪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青娥道:“大夫说他?性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会?落下?什?么伤病,不过他?也活该,我行骗遭报应,他?也该遭报应了。”

赵琪闭着眼笑了两?声。

二人一唱一和,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冯俊成没听见似的,“不然我叫两?个人来伺候,将这间屋腾出来给他?。”

青娥先是称谢,而后道:“用不着,都是我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而且就他?这个德行,不时刻盯着我也不放心。”

“好。”

“大人,我送送你。”

二人前后脚出屋,冯俊成回首看了一眼屋里,问道:“茹茹的下?巴怎么了?是磕在哪儿了?摔疼了吗?”

“小孩子磕磕绊绊是常事?,摔了一跤而已,哭了也没什?么,画个胡子就笑了。”

话毕,冯俊成行至院门,脚步微一滞涩,像是有话要说。青娥侧身代?他?推门,发丝拂过他?鼻尖,一双无形的手?将冯俊成往前推了一把。

他?清楚,她对赵琪无微不至的照料往他?怀里揣了一只醋缸。他?听见自己问:“今晚上,你还来吗?”

最初青娥说赵琪刚醒, 身边不好离人?,刚垫上这么一句,冯俊成便道了声“罢了”, 转身走?远。

她真?不是故意的, 躲了他那么些日子, 一静下来便想到他痛惜的神情,分明更想见?他, 于是攥紧了身侧衣料, 耿耿于怀了一整天。

翌日早晨,青娥端了点简单的吃食去寻他。却得知他在前厅面见贵客,问是谁, 才晓得是徐同。

青娥一听?这名字, 心里不痛快, 便在冯俊成院里静候了半个时辰, 想等他见?完徐同, 问他今日因何会面。

那厢冯俊成与?徐同聊得并不愉快,徐同念着自己是柳若嵋的亲舅舅, 将来也就是冯俊成的长辈, 话里话外十分傲慢。

冯俊成刚叫他一声?徐大人?,徐同便皱眉摆手, 道今日只为私事而来,不谈论?公事。冯俊成也明白自己从他嘴里撬不出话来,是以不再坚持,只想早些将人?送走?。

徐同见?他寡言, 又面嫩清俊, 只当是个?低眉顺眼的好脾性,抚掌道:“俊成, 耽误了你三年当真?不好意思,这一等,你二十有四,若嵋也十九了,她下月出孝,你又恰好从顺天府回?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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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去江宁一趟?拖了这么久,索性加急将事情办了。”

“我也正要说这事。我会尽快回?一趟江宁,面见?父亲母亲,请他们不与?柳家议亲。”

冯俊成说得太自然?而然?,以至于徐同面上笑容还僵持着。

“你说什么?”

“五年前我便和家里提过不愿答应这桩婚事,后来更是去往顺天府不愿回?家,本打算快刀斩乱麻,却得知徐夫人?病逝,妹妹伤心欲绝,我也于心不忍,便没有在三年孝期之内提起此事。而今妹妹出孝,可以物色好的夫婿,我替她高兴,却是不能娶她。”

徐同拍案而起,引得周遭丫鬟小子侧目,“冯俊成!你好大胆子!”

冯俊成随之起身,高出徐同一个?头?,却不是为了杀他气焰。冯俊成抬起两臂拱手,深深躬下身去。

送走?了怒不可遏的徐同,他进仪门往回?走?,来在自家院外,就见?青娥扶门而立,正在等他。不知是不是天气转热的缘故,住进冯府,她的衫儿越穿越好看,有一回?还簪了鲜花,格外鲜亮。

他面不改色上前,“怎么一清早就来了?赵琪不用你看着?”

“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醒,这会儿也有大夫看着。”青娥两手焦急搭上他小臂,“大人?,适才你可是见?那姓徐的老猪狗去了?”

冯俊成瞧她一眼,她改口?,“徐大人?。”

见?她眼珠不安地闪烁,冯俊成觉得有趣,却还是面无表情,“我是见?他去了,你有什么要问的?”

“你们说什么了?可是与?我有关?”

冯俊成想了想,“是与?你有关,但又不那么相关。”

青娥抓着他胳膊就不打算撒开了,握得紧紧的,眼巴巴望着他,“他为何接手我的案子?是因为你吗?因为你和柳家小姐的关系。”

冯俊成如实道:“按他意思是为了我。”

“可他既是为了你,又为何向着秦孝麟?”

冯俊成答不上来,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按他递交给徐同的案宗来说,秦孝麟已?坐实罪名,偏徐同绕开了这些对?青娥有力的证词,在应天府便调查起她的身世背景,从而威胁她认罪。

青娥眉眼倏地暗淡,郁郁不乐起来,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难过的,要没有冯俊成,她都未必能活,还计较这些。

于是又笑起来,“大人?,我给你带了些粗鄙的饭食,拿荠菜煮的粥,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挖的。你用过再去衙门?”

冯俊成答应下来,随她进屋用早饭。她煮的菜粥很香,比府里厨房做得还要强些,米粒颗颗成型又都入口?即化?,还带着荠菜独有的清香。

冯俊成喝了一碗,有些意犹未尽,也大致看出她这是在为了昨晚没能过去,在和他赔罪。

青娥喜滋滋笑道:“好吃吧?我拿小砂锅单独给你炖的,只给茹茹盛开一碗,剩下都是你的。”

冯俊成心里倏地有点美,假装不经意,“那赵琪呢?”

青娥单手托腮将他瞧着,“他没有,他吃府上厨房的。”这么一说,冯俊成心内早就舒坦了,青娥将两条胳膊朝他够过去,抓着他大手,自觉与?他五指交扣,“我昨天才说了一句,你就挎下脸,今晚上我来,好不好?好多字还不认得,像个?睁眼瞎,让人?笑话。”

冯俊成看向掌心白皙的手背,明明又白又透,该像块冰,却惯会撩人?点火,“怎么突然?好学起来了?”

青娥半真?半假对?他笑,“为了你呀。”

“今晚上只怕不行,我明早启程回?江宁。”

“噢…”联想适才徐同来过,青娥猜测他们定然?提及了冯柳两家的姻亲,冯俊成急着回?去,多半是他和柳家小姐好事近了,默默抽回?手,收拾碗筷,“那你去么,我给你送行。”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乱了,等他正式议亲,她该何去何从?怎么想,都不如带茹茹走?了干净,可不到那个?节骨眼,她又是舍不得走?的。

人?都自私,本以为自己能为了他的前途说走?就走?,可留下却发现他太好了,好得令青娥来不及为他考虑,只想将他的好都占为己有。

青娥赌气似的撅起两瓣红艳艳的唇,将手上碗筷收拾得叮叮当当,“你明早去,碍着今晚什么事?算了,你就这么去吧,去了再回?来,我可不见?得待你这么好了。”

冯俊成笑了笑,眼睛落在那两瓣唇上,一开一合好多怨言,他却爱听?。

“那你来,看你几?时方便,我等你。这会儿就先到衙门里了。”

入夜,冯俊成的院里特意为她留了灯,青娥听?着沿路蝉鸣去寻他,灯笼早就被风吹熄了,路上黑洞洞的,明知冯府里再安全不过,还是感到有些心惊,只得趋光往他房里跑。

门阖上,隔绝了外头?吃人?的夜,她进门就见?烛火昏黄,冯俊成着绀青色直身袍,乌发束着髻,怡然?坐在桌案边,手里翻着她先头?看完了的《陶庵梦忆》。

见?她进来,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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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你不认得的字还挺多,瞧你看得入迷,原是猜着看完的。”

青娥本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进屋听?他这么说,撇起嘴,蹭步过去,“真?当我爱读书?陪你才看的,能看完就不错了。”

他还在翻书,青娥走?过去隔着桌案将那书夺过来,丢开去。他眼神随那书落到地上,她便勾过他下巴,孩子气地越过桌案紧盯着他。

她开门见?山,自己就是来和他睡觉的。

过了今晚,等他从江宁回?来,就怕再找不到机会和他睡到一处去了。

都明示到这份上,冯俊成自然?看得明白,但他眼底却有蓄意引逗的笑意,将桌上油灯挪了挪,“趴在桌上做什么?小心烫着。”

青娥泄了气,身上哪还有那股勾勾缠缠的劲儿,倏地直起身,大步走?过去拾起书本,摊开在桌面,“那来嘛,教我识字。”

冯俊成随之站起来,憋着坏,拉过她到身前,相互瞧不见?才敢让笑容上脸,勾勾笔墨,正儿八经教她识字。

不疾不徐教她认了十来个?,青娥站在他身前软绵绵没骨头?,不时转身拿手搭他一下,往他胸膛靠一靠,他将人?提溜直了,修长有力的指头?点着某个?字,盲问她,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青娥扭脸和他求助,“你看它?有个?草头?,该是什么花花草草的植物,对?不对??”

“不对?。”冯俊成垂眼瞧她耳朵尖都憋红了,愣是想不出来,还要逗她,“刚才不还跟我在念?再想想呢?”

“想不出来。”青娥拧转身,将自己吊到他肩上去,都像是耍无赖了,“不然?…你罚我吧。”

柔软的胸脯感受到他胸膛扩张,是吸了一大口?气进去,青娥心道成了,又忽然?被他抓着肩膀转过身面朝书桌,正要急得骂他不解风情,肩头?蓦地让他压低下去。

这下,是真?成了…

“你慢一点!外头?不会有人?来吧?”

他不答,从循循善诱的夫子,变成吐息灼热的饿狼。青娥伴他十指所到之处发出动人?的低吟,逐渐变得破碎,时轻时响。一声?一声?,跟随他的动作。

油灯渐渐将息,青娥伏在案上,攥烂了一摊碎纸。那也是他轻舐过她腰上伤疤的证据。

体温凉下来,各自借月光将衣物穿回?去,青娥舍不得走?,迷恋那酸酸涨涨将他据为己有的滋味。可惜茹茹早起不见?她一定会着急,推了门出去,见?到一地清冷孤寂的月光,还要转身探回?去问他。

“你还没说呢,那个?字究竟念什么?”她咬咬下唇,“我走?回?去的路上再念念。”

冯俊成披上外衫,手执油灯,送她走?过那月色惨惨叫她感到孤独的庭院,“那字念藏,‘应无藏避处,只有且欢娱1’的藏。前头?有亮光了,避着点人?走?。”

“我晓得。”

青娥踮脚在他面上啄吻,暂时忘却处境的艰难,心满意足,一步三回?头?,轻快地走?了。

翌日清早,气候宜人?,青娥睡醒浑身都不对?劲,是让桌子硌得,还要拉上茹茹去给冯俊成送行。

王斑一拍胸脯,“放心,青娥姑娘,我一定把爷照顾得妥妥帖帖。”

青娥笑道:“你办事我放心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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